蒼狼 第3頁

石松見到他來,只是點了點頭,便又繼續閉眼把脈。

「她怎麼還未醒來?」莫稽不耐煩地開口催促,聲震屋檐。

「主子這般雷吼都沒能吵醒她了,我又有何能耐啊。」石松慢條斯理地說道。

「少嗦!」莫稽剛硬臉龐一沉,橫眉豎目地瞪著人。

「傷口復原狀況不錯,高燒也已退,應當該醒來了才是啊……」石松搖頭晃腦地說道。

「你的話還能听嗎?你昨日也如此說!」

莫稽一把拎起石松領口,石松缺了雙腿之身子,于是整個兒被拎在半空里。

「昨日、今日皆如此說,代表我困惑了許久。」石松說道,對于莫稽的力大無窮已經習以為常了。

莫稽把他往榻上一放,目光馬上又回到了她憔悴臉龐間——

她這般瘦弱蒼白,真能撐得過生死這一關嗎?

慢著!

莫稽驀地眯起一雙能夠看過一座村莊之利眼,緊瞪著她的眼。

她適才是否眨了下眼?

床上人兒像要呼應莫稽心里疑惑似地,蹙起淡淡蛾眉,羽睫輕扇了幾下。

莫稽僵住身子,石柱般地矗于榻前,心跳咚咚咚地狂擊著他胸膛。

「紅嬤……」華澤蘭柔聲低喚著,緩緩睜開了眸。她眉頭蹙得更緊了,無力雙手僅抬起了半寸,便又虛軟地落到了身側。

莫稽瞪著她,與她之目光交會了須臾。

「紅嬤?為何不點燭?」她說。

莫稽瞪著她那雙柔潤眸子,他張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肌壘分明之壯碩身軀劇烈地抖動著。

她看不見!

而且是突然看不見了!

「姑娘……」石松身為醫者,首先開了口。

「你是誰!」

華澤蘭驚呼出聲,連忙撐起雙臂想坐起身,卻不慎扯痛了肩膀傷口,痛得蜷成一團。

突然,那段殺戮不堪之回憶進入她的腦子。

「不……」她的淚滑出眼眶,清雅臉上失去慣有平靜,恐懼地像個迷路孩童。

她身子搖搖晃地往旁一滾,落下了長榻。

莫稽一步上前,雙臂一伸,將她攬入懷里。

華澤蘭突如其來被一具堅硬男軀給牢扣在懷里,恁是她平日有多冷靜,此時也是六神無主了。

她要被凌辱了!華澤蘭腦間一閃而過這個念頭。

「放開我!」她抬高手臂想逃離,卻再度扯裂了傷口,疼到掉下一串淚水。

莫稽看著她肩上傷口,在她的掙扎下又滲出血來,他氣得一臉胡髭皆像是要焚燒起來一般。

「你再敢亂動,我就點你睡穴!」他出聲咆哮,眥目欲裂地凶惡瞪著她。

華澤蘭全身一僵,不敢動彈,一身顫抖卻完全沒法子停止。

她睜著水凝大眼,用力地望著、盯著、瞧著前方。可無論她看得多使勁,眼前卻仍是一片闃黑……

她慌了、怕了,手足無措了,一顆懸在眼眶之淚珠,顫巍巍地滑下了臉龐。

莫稽低頭瞪著那顆淚水,駭然地後退一步。

他的胸口有股莫名火焰在灼熱,燒得他六神無主,逼得他只能將懷里的人兒擁得更緊。

「放開我……」她薄弱嗓音說到後來竟整個兒破碎了。「求……你……」

莫稽目不轉楮地看著她孱弱姿態,屏氣凝神地以極輕手勢將她放回榻上。

華澤蘭身子一接觸到長榻,便模著牆面,驚弓之鳥似地想將自己縮到最角落,肩上鮮血于是順著她雪白衣袖滑下,流出一道怵目驚心之紅痕。

「叫你別動,你還動!你找死嗎?」莫稽氣急敗壞地大吼道。

華澤蘭咬住唇,身子因為失血過多而搖晃了一回。

「姑娘,你別慌。說話之人是莫稽主子,是他將你救回山上的,你已經沒事了。」石松用雙臂撐著自己上前,盡可能柔聲地說道。

「要我如何相信你們,二位若是光明正大之人,為何不燃燭點燈?」華澤蘭哽咽地說道。

莫稽和石松互看了一眼。

「為何不燃燭點燈?」她又問了一回。

「現在是白晝。」莫稽粗聲說道。

華澤蘭柳眉一擰,玉容完全凍結。

她舉起沒受傷之左手,伸到自己面前,又倏地抽開,卻仍然看不到任何事物,感受不到一丁點明暗之感。

她——瞎了。

第二章

「早知那些強盜傷了你雙眼,我方才就該剮出他們雙眼,好替你報仇。」莫稽虯髯怒飛著,怒目含戾地咆哮著。

華澤蘭沒將他的話听入耳里,她緊掐著雙手,腦里轟轟地回響著——

她瞎了、盲了、瞧不見了!

「請姑娘安神坐好,容小的再為你仔細檢查、把脈一番。」石松雙手撐住他缺了雙腿之身子,挪近榻邊小階,進而坐至榻邊。

華澤蘭毫無生氣地倚著石壁,一動也不動地坐著,像被人施了失魂咒一般。

她不知道與雙目乍然失明相較之下,死了會不會還一了百了些。

「失禮了。」石松傾身,撩起她眼皮觀看,既而再為她把了回脈。「姑娘雙眸可曾感到有任何異狀?」

華澤蘭微乎其微地搖了頭。

莫稽站在一旁看著,指節發出筋骨欲裂般爆裂聲。

「姑娘雙目脈象正常,眼神亦能左右移動,應當能看得見才是……」石松不解說道。

「你扯的是什麼鬼,她明明就成了個瞎子!」莫稽獅吼出聲。

華澤蘭咬著唇,身子瑟縮了下,只覺傷口再度熱辣辣地疼了起來。她用力睜大雙眼,努力地想看清楚前方,可眼前還是——

一片闃黑。

「我曾于一冊武林醫書中見過這般癥狀,說是患者目睹到過于殘忍或是無法承受之事時,雙目便會于瞬間失明。」石松說道。

「要如何治好?」莫稽又是一陣雷鳴大吼,隨意扎于腦後之亂發,亦隨著怒咆披散了滿肩。

石松搖頭,不語。

「紅嬤呢?你們也救了她嗎?」華澤蘭白淨額間因為強忍著傷口疼痛,而沁出點點冷汗。

「除了滿地死男人,我沒看到什麼女人。」莫稽粗聲說道。

「我現下人在哪里?」她不自覺地擁住雙臂,整個人都在暈眩著。

「你在我家,在蒼山附近的一座藩山。」莫稽緊盯著她,絕口不提這里便是蒼山,自己便是眾人口中惡名昭彰的蒼狼。

他不在乎山下之人對他之評語,但他怎能讓她知道他的真實身分。

「小女子于此謝過恩公救命之恩。能否麻煩恩公,替我帶封信給我家人?」她臉色慘白地像是隨時都要昏厥過去一般。

「不!」莫稽斬釘截鐵地說道。

「不?」她一怔。

「如果我沒救你,你早死在那群強盜手中了。我既救了你,你的命便是我的了,我要你留在這里,你就得留。」莫稽語氣鏗鏘,目光霸氣地看著她。反正,她既目不能視,尋不著路下山,那麼她就得留在他身邊!

「我要求你救我了嗎?」慌亂心緒讓她失去一貫閨秀風範。她揚高音調,字字刺人。「你可知情,我而今嘗到的是生不如死的滋味?」

「你給我閉嘴!」莫稽幾時踫過女子敢反駁他的話,他暴吼一聲,雙掌直擊上硬榻,整座硬榻劇烈地晃動了一回。

華澤蘭揪著雙手,不是不怕,只是仍然力持鎮定地挺直背脊,盲眼直視著前方。

莫稽瞪著她,他如雷呼息成了屋內唯一聲響。

石松目光在他們兩人之間輪流移動著——

莫稽主子今日說話次數,該是他平素一個月之總和吧!這小娘子上蒼山,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哪?

「我去找幾個婢女過來伺候她。」石松不想瞠渾水,用手撐著身子下了榻。

「伺候不敢,我不過是一名囚犯罷了。」華澤蘭冷聲說道,存心要作對。

「你想流血至死,想死在我房里,再也沒機會回到家里,一切隨便你!你不想要婢女替你更衣、沐浴、解手,我也可以代勞!」莫稽怒目相對,暴吼音量幾乎掀了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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