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喝吧。」君緋雪轉而將壺嘴遞到他唇瓣。
完顏術喝了一口參茶,勾過她的臉頰,覆住她的唇,與她一同分享著那口參茶。參茶甘冽香醇,卻不及她唇間甜膩萬分之一。
君緋雪柔順地任由他吻著,直到他的吻開始侵略到她的頸間、琵琶骨,甚至囂張地滑入衣襟。
「別……」君緋雪輕捶著他的肩,雙頰酡紅。「不是說快到了嗎?況且,我又不是三歲小娃,你別老是這麼喂我。」
「夫妻情趣嘛。」
「又說夫妻情趣!誰跟你夫妻哪!」君緋雪將玉壺放到小桌上,佯裝忙碌著拿出一個翠玉小杯,借此掩去頰邊的火紅。
完顏術從她身後摟著她的腰,健臂一舉,又把她抱回了懷里。
「現下不是我娘子,不久後也一定會是。」他的下顎摩擦著她的細致頸子,惹得她輕笑出聲。
「別鬧啊……」她手里捏著杯子,笑倒在他的懷里。
完顏術望著她笑得喘不過氣之嬌俏模樣,自然沒跟她提起只要蕭肅與公王親事一日未妥當,他便沒法子娶她回家之事。
難得見她如此開心,可不想讓她多添愁擾哪。
「其實……你若不娶我,我也不怪你……畢竟你這般待我,即便是為妾,我亦已心滿意足哪……」她垂下臉龐,聲音愈說愈低了。
「再說這種話,我可是會生氣。」完顏術凝起眉,聲音一沈。
「是,我不說便是。」伯他不開心,她搗住了唇,水眸凝望著他。
「瞧,不說話時多美,像尊玉雕出來的人兒。」完顏術瞧著瞧著,忍不住又一陣驚嘆。
她此時一身漢人服飾,身著鶯黃襦裙,臂掛柳綠披帛,走起路來裙幅隨風飄舞,身段更顯婀娜多姿了。
「老爺,待會兒便要進到密州了。」車夫在前頭大聲報訊著。
怕宋朝人對金人有所排斥,僕佣、護衛們這一路全以「老爺」稱之。
「知道了,辛苦你們了。」完顏術沈聲說道,低聲吩咐著君緋雪把打賞這些人的銀兩先準備好。
「你方才打盹時,我便準備好了。」君緋雪柔聲說道。
「好娘子。」他一笑,朝她伸出手。
「不知道我們初次見面的那片竹林還在不在?」君緋雪偎進整座車廂最舒服的位置——他臂彎里,好奇地問道。
「怎麼?還想去那里看看我當時所流的血乾涸了嗎?」完顏術撩起她發絲,讓那淡香在他鼻尖打轉著。
「別說這種話。」她柳眉微蹙,不久前以為他已戰死沙場之余悸仍然猶存著。
「我帶兵出征,每一回都得有著死于戰場之打算。」
「別說,我不听。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我愛之人。」她搖頭又搖頭,淚水已在眼眶里打著轉。
「是人都不舍得死,不過是人都會死,我戰場待久了,生死看得淡了,我要的無非便是一份及時珍惜感受。」完顏術語氣極淡,可話中涵義卻是再認真不過。
戰場上生死一瞬間,非他所能操控。是故,他要她懂得他對她的這份心,生死不變。
他凝視著她,指尖接住她的淚珠。
她無言地瞅著他,靜靜地將臉頰偎上他的胸膛。
「有朝一日,或者我不上戰場了,咱們便離開燕京,找個地方男耕女織之類的,哈哈……」完顏術說到此,卻忍不住仰頭放聲大笑出聲。「你的女紅出色是無庸置疑的,我則是個沒耕過一天田的公子哥兒,八成得指望著你養活我了,哈哈哈……」
他的笑聲震動了她,她也跟著笑了,眼眶甚且還含著淚。
「你養我也罷,我養你也好,這輩子無論要過什麼樣粗食布衣的日子,我總是跟著你的。」君緋雪緊環住他的魁壯身子,水眸里有著磐石般之堅定神色。
「我知道。」完顏術撫著她的臉頰,順勢躺上她的腿間,微笑地閉上眼。
君緋雪低頭撫著他的發,凝視著他霸氣輪廓,心還是不禁微微擰痛著。
生死之間的距離有多短暫,她比誰都清楚。
她也知道唯一能放下的方法,便是好好地過完每一寸光陰啊,使之無憾。可她畢竟不是得道高僧,她總有些看不破的執著,總想著能和他多相守一會。
「老爺,咱們到『雨花院』了。」車夫喊著。
「總算到了。」完顏術在瞬間彈坐起身,粗獷臉龐笑著直逼到她臉前。
「我們到哪?」君緋雪側身想掀開車窗上徘羅帷幔。
「慢著。」完顏術一手蒙住她的眼楮,豪邁笑聲陣陣地笑入她的耳間。「先閉上眼。」
君緋雪不明白他何以如此故弄玄虛,可順著他已成習慣了,遂也不多掙扎,便在他的扶持之下,步出了車廂。
「前頭有台階,小心點。」完顏術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大掌卻還是牢牢遮著她的眼。
君緋雪被他扶著走了一小段路後,先是聞到淡淡花味、草香,繼而听見了風吹過樹林之窸窣聲。
一道染了水氣的味道拂過她的鼻尖,君緋雪微頓了下腳步,果然在跨了幾步之後,听到了溪流聲。
「這是什麼地方?」她柔聲問道,只當他又帶她到哪個名勝古跡游歷。
「這是雨花院,是你的宅子,是你今後在中原的家。」完顏術放下遮住她眼眸大掌,將她往前一推。
君緋雪望著眼前景致,喉頭一緊,一時之間竟說不出半句話來。
眼前有條清澈溪流,溪邊泊著一艘小船。溪流旁佇著一間黃土灶房,灶房門口擺了一張矮凳,矮凳邊擱了一大堆稻草。眼前景象,分明就是她兒時記憶的翻版。
君緋雪眼眶灼熱地燙著,她咬著唇,喉頭哽咽地緩緩走到矮凳邊坐下。小手牢牢握住一捆稻草,久久說不出一個字來。她的家啊……
完顏術定到她身邊盤腿坐著,視線正巧與她一般高。
「你……你怎麼知道我小時候……」她顫抖地開口說道。
「听你說過一些,也問過殊爾哈齊一些細節,也讓人采訪過君家村附近房舍,不難推論出來。可巧這座雨花院,難得地有著一道小溪,正巧圓齊了君家村村景。」他撫著她輕顫的雙唇,放柔了聲音。「你伯冷,以後咱們冬季便到這來避寒。」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一顆心在胸膛里撞來撞去,她連呼吸都沒法子正常。
她眼也不眨地望著眼前的一切,淚水滾滾地滑落臉頰。
「那就什麼也不用說,听我說吧。」完顏術舉起袖子,拭去她不自覺流下的淚水,還要再給她一個驚喜。「今兒個早晨,你還在睡覺時,探子回報子我,說是找到了你君家村故時幾位鄰居,有人說曾看見你娘帶著姊姊往村外走著,她們沒死在那場地震下。」
君緋雪屏住呼吸,怔怔地看著他。她等了多久、盼了多久,求的不過就是想听到一句家人還活著啊。
「我……我……」傷心喜悅的淚水一股腦兒地奔流著,她哭得整個人縮成了一團。
完顏術將她抱到自己身上,默默地摟著她。
他的爹娘走得早,他又在戰爭里過了太久時日,死亡早成了他生活里一部分。生與死,他看得比誰都淡。可她不同,她把家人擱在心里,一擱便是十年光陰,苦了她了。
心里擱著事的人兒,不易發胖,無怪乎她總是這般細柳般的身子。
「好了,別哭了,哭壞了身子得不償失。」完顏術挑起她下顎,舉起袖子為她擦淚。
「我從不敢想娘和姊姊還活在這世間,怕想得多失望就愈大……」她靠在他胸前,聲音破碎地說道。
「只要她們還活著,我會為你找著她們的。」完顏術許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