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和我住的地方一模一樣——我們在不同的空間居住在同樣的環境,加上這玉石,無怪乎我會入你的夢。」
想不說這是緣都嫌不妥!
她走入那片綠密的柳樹間,仰起螓首靠在那十人合抱的大柳樹上——
老柳樹,久違了。
莫騰凝睇著她,在她唇上泛出一絲笑意時,他整個胸口激烈地抽痛了起來。
明知道她唇上的笑不為他,他卻還是蕩了心神。只要她肯在他面前綻放一點與在他人面前不同的風采,那麼一切便值得。
秋楓兒靠在柳樹邊,感受著老柳樹的親切,手輕觸著柳絲的同時,也正巧聆听到湖畔傳來的靈聲低語。
——莫騰回來了,我們快逃走……
——石屋上的鬼魔又要大肆作怪了……
——那種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孩子,爹娘旱該一把掐死的……
秋楓兒蹙起了眉,心口莫名一疼!生與死都是命定,即便不需刻意聲張,也無需如此輕賤……
水眸一黯,望向他。
「怎麼?在悲秋嗎?」
莫騰承接住她的目光,站定在她身前。
她仰起雪白小臉看他,意外發現自己總是以這種姿態與他相望——
她喜於倚物而坐臥,而他似乎偏好站峙在她面前,像守候也像是防備她的離開。除了荏厲的表情之外,她亦不曾見他笑過,不過倒知道他近來神態還算柔和,至少不是那麼凶神惡煞。
「回答我。」他要她開口。「悲秋著的是萬物的凋零,可萬物的枯萎豈不代表著另—次的新生,何來感傷?腳踩落葉,知曉它們在風乾之後還仍發出如此美妙而清脆的聲音,就知道它們一點兒也不悲傷。」她輕聲說道,安適的神態似天地之間的一陣微風。
他單膝落地在她的身前,珍視地捧住她的臉龐。
「第一次听到你開口說這麼多話。」口氣是激動,亦是驚喜。
她沒回話,任由他的呼吸接近自己。
他總愛抱著她,她雖不明白他的用意,卻也努力在接受這樣的接近——心甘情願,是取回鼎的第一步……
一陣狂風吹過,夕陽正落,暗沉暮色宣告黑夜的來臨。
「你緊張什麼?」她看著他乍然緊繃的臉色,問道。
「我緊張什麼,這是我的家。」
莫騰頸背上的寒毛直立而起——那些東西八成在窺探他了!
「你該換到別的地方住。」她看著他眼眶下那太明顯的疲憊。「湖邊陰氣過重,你居於石屋更是陰寒,自然驅離不開那些東西。」
「我在哪里,那些東西都不會放過我的。」
莫騰猛地低頭將臉頰埋入她的頸窩,在她柔軟的肌膚間尋求溫暖。
回到這石屋是個冒險,他不止一次揣測著她是否會再度用她冰冷的神態看著他與妖鬼陷入混戰之中……
而他,既不能忍受她置身事外的冰冷,也無法狠心將她卷入那種恐怖。
她的玉鐲為他而裂,她的避邪玉因他而現身在她額間,可他仍想自私地把她鎖在他懷里。
除了她,他從不曾想留住什麼!
秋楓兒打了個冷顫,他的體溫竟較她冰冷,而她一向不是溫熱的身子。
「你該休息了。」她說。
「我不在晚上睡覺。」
他緩緩抬頭,布滿血絲的眼其實疲憊無比。
「和我說話。」他要求。該說什麼?!
秋楓兒專心地看著他的眼,想得眉頭也蹙了起來之時,他卻低笑出聲。
他在笑?
他上揚的唇角讓二人訝異地互望著彼此——她第一次發覺了他眼神的晶亮,而他則沒放過她微張著唇的少見嬌嗔。
「真沒話說?」
莫騰臉上閃過寵愛,唇瓣低低擦過她的,卻沒有強取。
「鼎就放在屋內嗎?」她於是開口問道。
「你就只有這種話想和我說嗎?除了那座該死的鼎,我們之間難道什麼也沒有嗎?否則鼎在哪里又有何異!」
莫騰的眉宇惡戾地郁結著,掐住她無情的臂膀有著撕裂人的。
「你問這個做什麼?我不會這麼輕易把鼎交給你的!」
「我知道。」
「知道還問鼎在哪里?你不耐煩待在我身邊了,對不對?你的心從沒有真正心甘情願過!」
「我……」
他猛地將她推向後,在她的身子踫撞到柳樹樹干之際,他的唇如影隨行而至。
「唔。」唇瓣被他重重一咬,還來不及嘗到血的腥羶,他的味道已經佔領她的所有感官。
小手才反抗地伸起,他卻迅雷般地高扣住她的雙腕壓在柳樹上。
莫騰在想什麼?
當他的魁梧身形幾乎要將她的身子壓碎時,秋楓兒不適地掙扎著,微側過頭貼著樹面,想透過老柳樹知道他的心思……
靶應不到!
她能察覺老柳樹沉穩的氣息,卻感應不到莫騰的任何心思!
為什麼?
「這麼一來可好哪!你若找到一個讓你感覺不到他在想什麼的男子,便是你的夫婿嘍!」
範青青的俏皮戲言鑽入她的腦海。
就這麼一分神,秋楓兒忘了掙扎。
莫騰狂亂的唇在察覺到她的安靜時,亦隨之放輕了力道。
他是她的夫婿?!
秋楓兒睜開眼,陰暗的四周讓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在他如此霸佔了她的唇時,她卻難得地想開口說話,舌尖於是輕動了下——
莫騰的身子一怔,以為是她的回應,大掌擦滑過她的頸後扣住她,益愈加深了吻。
她不覺低吟了一聲,因為肩頸的酥癢感,也因為他竟開始輕薄挑弄她的舌。
她雪玉般的頰漸泛上一層粉,漸握成拳的十指全泌出一層輕汗。
「爺,有訪客哪!」
江濫濫的聲音劃破湖邊的靜謐。
「爺,有訪客哪!你們……」
一盞圓型紅燈籠照出了綠柳間糾纏的二人,濃情蜜意在昏紅光線之下,只顯得曖昧異常。
「讓他滾!」
莫騰直起身子,擋住江灩灩的視線——秋兒此時紅潤的雙唇、氤氳的眸,全是該他一人獨有的。
「是宋天遠宋公子呢。爺答應他要幫他鑄造長劍的,爺向來都是說話算話的人……」江灩灩嫉妒的目光和話語滔滔不絕地射向柳蔭間的人兒。
「你滾!把燈籠留下。」
莫騰粗暴地開口罵人,沉沉目光卻不曾須臾離開過秋楓兒。
「沒有燈籠,我連一步路都不敢走!」江灩灩尖叫出聲,左右張望著入夜之後湖畔的鬼魅陰森。
「滾!否則這輩子就別出現在我眼前!」他吼。
江灩灩倒抽了口氣,閉著眼就往前狂奔……
「我不需要燈籠,月亮透了些光……」秋楓兒輕語道。夜里蟲蚊多,江灩灩心中的咒罵全到了她心里。
「我要看你。」只想就著燈籠的亮來看盡秋兒而今的柔順依人。
「你……」怎麼就只有這人看不透呢?
「想說什麼?」
他的唇滑過她的頰,吮著她額間的紅菱玉後,威脅地說道︰
「不許再提到鼎!」
「可是我得在冬季結束前拿到鼎……」
她才開口,又被捂住唇不許她發聲。
「你是在告訴我,方才的一切都是你在應付我!」聲音又低又沉又霸又急。
秋楓兒不解地搖搖頭,雲淡風輕的模樣像是不解。
「不是在應付我嗎?」
捂在她唇上的巨掌轉而叩住她的下顎,炯炯的眼連她些微變換的表情都不願放過。
「為什麼要應付你?」她拉下他的手,他搓痛她了。
「為了拿到鼎。」斬釘截鐵的語氣與他眼中閃過的期望大有不同。
為了拿到鼎……秋楓兒在腦中反覆地咀嚼這句話。
她當然是為了拿到鼎,所以才留在他的身邊。
但是,除了這個原因之外,似乎又多了一些她不知如何說出口的理由。
她的生命何時多了一個人的存在?而她又是在何時習慣這樣的比肩而立、對眸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