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姓不埋名 第11頁

時間仿若過了幾天幾夜,但也許只是在幾次眨眼之間,黑衣人開口道︰「站到我身邊幫忙。」

秋芸芸呆楞地依言,眼楮仍在那一攤血泊中回不過神——刀還在肚皮里,要她幫忙拉出來嗎?

「把肚皮拉開。」

「什——什麼!」秋芸芸大叫一聲,聲動天地,可謂她此生最嘔心瀝血的一聲尖叫。

「如果你連一個正常人交代的話都听不清楚,你又如何听得懂產婦的痛苦呼喊!」他不留情說道,低垂的斗蓬帽沿輕蔑地往她斜睨了一眼。

「我才不怕!我該怎麼做?」她不要在一個她甚至看不到臉孔的男人面前認輸!

黑暗中他的唇角揚起一抹微笑,從血泊的人體間抽起執刃的手。

「用手把肚皮拉開。」他簡短交代道。

「把肚皮拉開!」秋芸芸倏地瞪著黑斗蓬——他以為他說的是——清粥小菜,招待不周,要再添一碗嗎?

「你瘋了!」她字正腔圓地說道。

「你可以不做,橫豎沒人幫忙也是增加她難產的危險罷了。」他輕描淡寫地說道,碩長身子將她推開到一臂之外。

「我幫!」秋芸芸一咬牙,沖擠回原位,發冷的手向前一伸——很好!手下微溫的肌血和豬肉沒什麼兩樣。

「再大,再拉大,你有力氣在外頭哭,沒有力氣幫點小忙嗎?」黑衣人不滿意地說道——他知道她有著極強的韌性。

「幫點小忙!」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咬牙——使勁往孕婦的肚皮兩側一扯!

血腥味撲鼻而來,她的身子搖搖欲墜。

「撐住。」

一個帶著中藥味的高大身軀貼上秋芸芸的後背,支撐了她無力的背脊。

她喘著氣,淚眼婆娑中感覺到他修長的手臂環過她的肩膀,他的氣息暖暖地包裹住她不安的心。

秋芸芸才紅了雙頰,還來不及心跳加速,隨即見他再度伸手探入產婦的肚里,大掌轉動著,仿若在血泊中掏探著什麼——與他的手相隔著一層肚皮,她可以清楚感覺到他在產婦肚月復間所掀起的震動。

「你做——」她的話沒說完,因為——

「孩子生出來了!」她激動地在他懷里旋過身,卻發現了他手臂的僵直。

孩子,沒哭聲——一動不動地……

「打他的,讓孩子哭啊!」秋芸芸著急地想搶過嬰兒。

「事情愈緊急,你只能愈冷靜。孕婦與嬰孩的存亡靠的都是你!」

他推開她慌亂的雙手,低頭熟練地掏出嬰口中的穢物,拍擊著男嬰的背——孩子的胸口振動了一下。

「快哭啊!痹孩兒快哭啊!」秋芸芸急出一臉的淚——她下次再冷靜好了。

「看著我怎麼做。」

黑衣人深吸一口氣,猝地掩住嬰兒的小鼻,在秋芸芸還來不及驚呼前,他便以口度了數口長氣到嬰兒口中。

秋芸芸狼狠咬了下自己的舌頭!自己怎麼可以不相信他!他是要救人!

「哇!」

嬰兒的啼哭聲劃破了夜晚的寂靜,而激動的她早已分不清臉上的水是汗水還是淚珠。

「抱著他。」他釋然的聲音仍是沉穩的,而嬰兒則被包在布巾中,送到秋芸芸懷里。

「看著我的一舉一動。」他說。

她點頭、點頭、又點頭。她怎麼可能不看他,因為——她想抱的不是女圭女圭,而是他!

「這是腸線,最不會排斥及發炎的縫線——記住。」他拿著一柄長針及羊腸線,埋首於血泊的肚皮間,縫補起那被割開來的一切。

秋芸芸屏住氣息,連眼楮都舍不得眨上!這是什麼樣的醫術——華陀再世也不過如此吧?

她將懷里已沉睡的嬰孩放在床榻上,細心地為他執起了臘燭,讓他有更充足的光線救人。

見他輕頷了下頭,她高興地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快忘得一干二淨!

「你要不要把斗篷掀開?那樣會亮一點,我保證不會偷看。」她輕聲說道。

黑衣人點了頭。

秋芸芸的手倏地捉緊了臘燭,她覺得自己的心口整個兒揪緊了起來,俏麗的小臉亦隨之閃著光彩。

「你願意把帽子拿開?要不要我幫你?」她期待到連手心都冒著汗。

「我沒說我願意。」男子輕笑了一聲,帶些寵溺地說道︰「我點頭是因為——你一定會偷看的。你不可能不偷看。」

男子忍俊不禁的笑聲甚至讓他平靜的縫合手勢震動了一下。

秋芸芸尷尬地紅著臉——和小女圭女圭同一顏色的紅。

她輕咬著唇,明知道自己現在傻呼呼看著一個連臉都看不清楚的男子是件蠢事,但她現在真的無法思考任何事情。

想笑,因為他笑了。

「我——我才不會偷看呢,誰要看你!」她羞紅著顏,平日的俐齒伶牙全都長了腳逃之夭夭,俏靈靈的大眼忍不住又偷瞄了他一眼。

「你最愛新鮮事,怎麼可能不偷瞧。」男子才笑著說道,身子隨即一僵。

「你怎麼知道我最愛新鮮事?!」她睜大眼,朝他靠近了一步。「我們見過,對不對?一定見過!」

黑衣人沒回答,縫好最後一層的肌理後,他執起產婦的手腕,確定脈象尚稱平穩之後,他簡短地交代道︰「我待會開些清產熱及補血益氣的藥方子——用這種方式把孩子取出來,是件極傷身的事,調理不好,這條命一樣是要還給閻羅王的。」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她不死心地追問著,手中的臘燭愈舉愈高——只要能偷看到他一點點的面龐就好了。

「接下來的幾天都是危險期,可以的話,找個大夫陪在她身邊。止痛藥湯時刻不可少,能睡著就睡,否則被割開的皮肉若痛,會讓她生不如死。」他皺起眉,心中低喝著自己的粗心大意。

「我們一定見過!否則你為什麼不敢回答我的問題。」她大膽地追問著,為這樣的可能性而興奮,人也不自禁地愈加靠近。

兩人之間的光亮陡地熄滅——秋芸芸手上的臘燭被他奪走——床榻邊又再度陷入昏暗不明…

「我何必一定要回答你的問題——你並不是我的什麼人。」冷硬的語調是以一種不屑的方式從他雙唇中吐出——不過,她看不到。

「那——我們以後可以再見嗎?」她屏著氣息問道,雙眼晶照一如天上的星。

「你——」斗蓬下的雙唇扭曲地抽搐了兩下。

「對,是我——秋芸芸——日後可以再見到你嗎?」她兀自天真可愛的仰頭看著他。

黑衣人斗篷下的臉脹紅到幾乎氣絕!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力氣,才讓自己閉上想嘮叨一整天的嘴——

一個豆蔻少女怎能對自身安危毫無警覺呢!

「向陌生男子調情,是你現在應該做的事嗎?你不覺愧為一名穩婆嗎?」他索性側身背對她,用熱水清洗自己的雙手。

「反正,我今天一點忙也幫不上,我很沒用……」她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卻低下了雙肩,看著灰暗的地板。

「剛才站在我身邊、拉開產婦肚皮的難道是別的愛哭女子?我指責過你沒用了嗎?我不是要你自卑自責,我只是要你認清楚事實!在外人眼中,男女授受尚且會被人指指點點,況且在這樣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你孤身一個女子和一個男人單獨在一間山林里的屋宅中——」他莫名其妙地紅了臉,有些不宜出口的畫面閃過腦海。「反正,你一個姑娘家行事在外就是要小心。產婦生產時,尋常男人不會進屋來干擾;但生產過後,你一個女子走在清晨、深夜,甚至是奔波在這樣熱到讓人瘋狂的夜里,要是遇上了我這種穿著黑衣的怪人,第一個反應就是要逃走,而不是問——我們還可以再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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