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不要這種結局!紀薇爾深吸了一口氣,奮力地朝他的背影狂奔而去。
好幾次,她的手指近到就要模到他的銀發了,可下一刻,他的銀發又遠離了她,讓她的手指與他的發絲間再度拉出長長的相思距離。
紀薇爾緩下了腳步,捏緊了拳頭,命令自己深呼吸,命令自己不準再有任何沖動之舉。
如果她不能大聲對他說出「我要留在古代」的話,那她現在的任何一個舉動都會被認為矯情,何必呢?
吉祥壬听見他身後的喘息聲--她不愛跑步,此時卻跑得如此賣力。她果然是迫不及待想回到她的故鄉了!吉祥壬瞇起眼,眼神陰郁到連吹過他身側的風都染上了郁色。
他在行進間彎低身子拾起一顆石子,石子在指尖轉了幾轉之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擊向前方的木門,木門嘎吱一聲,應聲而開。
「大清晨的,想嚇死人啊!」托腮在長榻上打盹的紀法子,被嚇得差點滑下榻。
「紀法子,我把紀薇爾帶來了。」吉祥壬瞄了一眼桌上待客用的蜜汁漬肉,可他一點食欲也沒有,只是徑自板著一張臉,找了個離門最處的角落,一陣風似地奔至角落坐下。
半晌,紀薇爾拎著裙,也氣喘吁吁地趕到。
「紀薇爾,我們私下談。」紀法子一看到吉祥壬的臭臉,馬上如是要求。
「當面談便可,我知道她要回台灣。」吉祥壬雙臂交叉在胸前,表情嚴凜地看著紀法子。
紀薇爾聞言,咬住唇,指甲深陷入了手掌心。
「你不是不希望她離開嗎?」紀法子張大嘴,訝異地問。
「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又有何益?」吉祥壬冷聲說道,漠然的像個局外人。
紀薇爾揚眸看向吉祥壬,吉祥壬也回望著她,她的眼無助且迷蒙,他的眼卻像是透過她看著另一處地方。
紀薇爾沒法接觸到他的心,只覺得在屋內不甚明亮的光線中,一頭銀發、一身銀白衣衫的他,看起來好似隨時都要乘風飛去……
吉祥壬閉上了眼,盤腿坐好,眼觀鼻、鼻觀心,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內髒脾胃,已絞痛到讓他想自戕。
她要走了!她要拋下他回台灣了!
他對她而言,什麼都不是哪!
「我長話短說吧!」紀法子走到紀薇爾面前,一本正經地道︰「我觀測這幾日的天象,發現天象異常,雲月時軌亂序,是故猜測天魔陰時會提前來臨,就在這一、二日也說不定。」
「這一、二日……」她的視線不自覺地移向吉祥壬。
「你確定她能回到台灣?」吉祥壬睜開眼,佯裝沒看到她留戀的目光,只看著紀法子說話。
「我在我的法書里寫了她的名字和召回她的方式、時辰,如果她家中的異能者看到了,應該知道該如何處理。」紀法子說道。
「如果她家人沒看到呢?萬一她掉到另一個地方呢?」吉祥壬直視紀法子,眼里有著少見的荏厲神色。
「那就不是我能處理的事了。」紀法子模了下胡子,老實回答。
一陣恐懼竄過紀薇爾的心,她慌亂地朝吉祥壬跨進一步,想從他那里得到一些安心。
這一回,吉祥壬冰雪般冷肅的視線凝定在她的眸子上。
「掉到別的世代應該也無妨吧!橫豎妳吉人天相,應該能在任何時代找到一個願意照顧妳的男人。」吉祥壬似笑非笑地說道,俊美臉龐戴上了假面具,讓人瞧不清他真正的思緒。
紀薇爾握緊拳頭,在眼淚飄出眼眶時,朝他大喊︰「你明知道我不是那種隨便愛上別人的女人!」她驀然直起身子,朝他疾奔而去。
吉祥壬怔怔地看著她撞入他的懷里,如同他們初次見面時那般莽撞與不負責任。
她撞得他整顆心快痛死了!吉祥壬握緊拳頭看著在他身前暴跳如雷的可人兒,寧願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你說話!」紀薇爾捧住他的臉龐,哭喊道︰「把你對我的不滿都吼出來啊!是我對不起你!你打我、揍我,也是我活該!」
「我為什麼要大吼大叫讓妳好過?!我就是要妳心有愧疚,就是要妳一生一世都記得妳欠我一份情!」吉祥壬咆哮出聲,抓著她的肩膀用力地搖晃。
紀薇爾紅了眼眶,用力摟緊他的頸子,把臉埋入了他的肩頸里。
「即使我們之間沒有存在著愧疚,我也會記得你一輩子的,我愛你啊……」她的話小聲到只有她自己能听見。
可他的耳力極佳,偏偏听了個一清二楚。
吉祥壬摟著她顫抖的身子,隱藏的真心話沖口而出︰「誰要妳記得我一輩子?我要妳留……」
突然,紀法子的大吼大叫打斷了吉祥壬的話。
「天象變了!時辰到了!」紀法子看著窗外的天空,放下頻頻掐算的手,上前拉住紀薇爾的手臂,硬生生分開相擁的情人。「我進屋之時,已經相準了方位,龍府東側角落有一湖泊,正好是施法之所。」
紀薇爾被紀法子拉著身子往前走,可她卻是頻頻回頭看著吉祥壬。
吉祥壬不是搶不回她,只是他的腳釘在原地,半分都動彈不得。
天象變了、時辰到了又如何?紀法子說過,天魔陰時百年至多二次,她若錯失了這回,便是今生今世都得陪在他身邊了啊!自私的惡念開始在吉祥壬腦中盤桓,他腳一動,往門口飛撲而出。
但,他要讓她在唐朝含怨而終嗎?
吉祥壬的腳步在瞬間打停,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一處轉角,他痛苦地彎。
她想走,便讓她走吧!畢竟,這是他最後一件能為她做的事情了…….
吉祥壬不再給自己思考的時間,他足尖一蹬,足不點地跟隨在他們身後。
他要送她最後一程。
只是,當吉祥壬在湖邊停住腳步,看著前方的景象,心里驀地升起一股怒火。
紀薇爾半個身子全浸入湖里,小臉已凍成青白,渾身不停顫抖著。
「紀法子,你搞什麼鬼?你要冷死她嗎?」吉祥壬拿起紀法子放在地上的法器,狂扔向他。「這大清早的,水有多冷,你不知道嗎?要不要我把你扔下去試試看?」
「住手、住手!」紀法子一邊閃躲吉祥壬的攻擊,一邊還要點燃幾案上的香燭,累到上氣不接下氣。「她一定得站在水中央,才具備貫穿古今的條件,回到台灣啊!」
吉祥壬聞言噤了聲,銀白衣服一揚,輕彈于樹梢之間,居高臨下看著她。她立于水中央,無助的像一株隨時都有可能被河水卷走的青色楊柳。
紀薇爾抱著雙臂,仰頭看著吉祥壬,淚在眼中,不舍之情也在眼中。
吉祥壬回望著她,竟是不敢做出任何表情來影響她的心。如果她想留下的話,她會主動開口的,不是嗎?
紀法子于案上擺好所有法器,看了一眼天上已被烏雲遮蔽的太陽,手上動作更快,欲趕在天色大變之前做好所有準備。
紀法子飛快地以湖水沾濕筆,在符紙上寫下保命符,口中念念有詞地在符紙上施法布咒,此時,天上突而閃過幾道雷電,雲的顏色頓變,天空沉郁如墨汁。
吉祥壬不安地看了一眼天象,再度把目光挪回紀薇爾身上,她仍然怔怔地盯著他,像他是她系命之人一般。
「別怕……」吉祥壬用唇語無聲地告訴她。
紀薇爾努力地想擠出一個微笑,可惜並沒有成功。
紀法子拿起一柄桃心劍,將保命符貼在紀薇爾額頭。「我們得在符咒未干之前,把妳送回去。妳專心想著台灣,想著妳當時掉落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