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我的問題,是她的問題!」紀法子連忙撇清關系。
「她就像傻子一樣地貼著那張呆符站在那里,她會有什麼問題?你自己技不如人,就別找借口搪塞。」吉祥壬的拳頭已經威脅地舉在半空中了。
「我要是技不如人,她豈會因為我的術法而來到這里?哼!」紀法子不服氣地反駁。
「反正,她要是有三長兩短,你就準備拎著你的頭走出這里。」吉祥壬看了床上蜷曲的小人兒一眼,他壓低音量,問︰「她真的回不去了嗎?」
「沒錯,你開心了吧?」紀法子二撇小胡子驕傲地朝上一揚。
「走不了又怎樣?我反正是錯看她,愛錯了人。」吉祥壬嘴硬地說。
一旦確知她回不去了,對她的新仇舊怨反倒一古腦兒地涌起了。她說走便走,一點也沒把他放在心上,這樣的姑娘,他何必為她牽腸掛肚!
「你沒有錯看她!我施了咒法,而她卻走不了的原因,正是因為她留下的念頭太強……」紀法子現在只希望這二人能夠和好如初。
「她若是留下的意願太強,方才便不會站到湖水里,要讓你將她送回台灣了。」吉祥壬听到這里,心里雖然有一絲竊喜,卻鼓起腮幫子,孩子氣地摀住耳朵。
「不過,光是她的意念就足以阻擾她的回家之路,這點也確實讓人匪夷所思。」紀法子捻著小須,表情甚是下解。「我問你,你和她有夫妻之實嗎?」
「有。」吉祥壬臉不紅氣不喘地回答。
躺在床榻上佯睡的紀薇爾辣紅了耳朵,不知道祖師爺干麼要問這麼尷尬的問題。
「那你剛才幫她把脈時,她可是懷有身孕了?」
床榻上的紀薇爾聞言,身子一僵,睜大了眼。她,懷孕?
另一端,吉祥壬也被紀法子的話給嚇傻了。
「我方才只急著觀望她的生命跡象……」吉祥壬回想著她的脈象,整個人突然變成了一尊石雕。
「哈,枉費你冠上『賽華佗』的美名,居然連自己的娘子懷孕與否,都不知情!」紀法子逮到機會,不客氣地嘲笑他。
紀法子笑聲未完,吉祥壬已經飛奔到紀薇爾身邊,扳過了她的身子。
這下子,紀薇爾再也沒法子裝睡,她凝望著他晶亮的眼,激動得呼吸急促。
二人四目,交纏的情緒千百種,有不舍、有悲傷、有歡喜、有猜測、有害怕、有不安、有著對新生命的疑惑與雀躍……所有說不出口的話語,都在他們眼神的交會間傳遞了一回。
吉祥壬握住她的手腕,手指才壓住她的脈動沒幾秒,整個人便迅速往後彈跳數步。他瞪著她的臉,瞪著她仍舊平坦的肚月復。
「妳……妳……妳真的有身孕了!」吉祥壬驚呼出聲,臉色發青。
紀薇爾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睜大了眼楮,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她、她……真的懷孕了!
「我就說嘛,我施的法怎麼會出問題?一定是哪邊出亂子了。送一個人和送二個人到另一個時空,自然不可相提並論。」紀法子沖到榻邊,急急解釋施法失敗的原因。
「所以,她不是因為想留下來的意念太強,而是因為肚子里有了孩子,所以你才施法失敗的,對嗎?」吉祥壬問著紀法子,眼楮卻是瞪著紀薇爾。
太好了,他接下來可以有幾十年的時間和她好好算這筆帳!
「我個人認為她離開的意念如果夠強,她應當還是可以離開的。」紀法子慎重其事地說。
「身不由己的感覺很難受吧!」吉祥壬斜眼瞄她,故作傲慢姿態。
「我說不出我現在是快樂還是難過。」紀薇爾緩緩坐直身子,定定地凝視吉祥壬。「但是,我不後悔有了你的孩子。」
紀薇爾的話讓吉祥壬驚詫不已,他瞪著她,驚恐的表情像是她臉上長出了四顆眼楮。
「來這里是我身不由己,離開不了,也算是老天爺替我的猶豫做出了抉擇。」紀薇爾眼里閃著晶燦的光,覺得她從沒這麼肯定過。「我現在很開心我沒有回到台灣。就在我陷入湖里的那一瞬間,不……應該說,打從你背過身,而我踏入湖里的那一刻,我就後悔得想死掉了。家人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可你也是啊!我的家人有彼此陪伴,可你沒有了我,你就形單影只,我一想到就想掉眼淚啊……」
紀薇爾拂去臉上的淚珠,菱唇邊的笑既嬌羞又可人,吉祥壬一語不發地看著她,困難地吞咽著口水。
「你願意再次接受我嗎?」她朝他伸出手。
吉祥壬瞧著她,想從她臉上找出一絲內疚之意,可她就只是一個勁兒地對著他笑,與她平素對他撒嬌的姿態如出一轍。
「我才剛接受妳要離開一事,可妳現在卻又像無事人一般地回到我身邊,妳要我怎麼想嘛?」吉祥壬突然大叫一聲,扯著銀發,焦慮地在屋里快步跑。「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啦!」
吉祥壬的腳步踩遍了屋內,完全沒有停下的打算,那飛奔的身影,快得讓人眼花撩亂。
「喂!你這渾小子給我站住!我不允許你對她始亂終棄,她可是我們紀家人。」紀法子對吉祥壬跳來跳去的身影大吼出聲,舉起桃木劍就想往吉祥壬身上丟,卻怕失了準頭,打到自家人。
「是誰對誰始亂終棄啊?」吉祥壬停下腳步,皺著眉頭看了紀薇爾一眼。
她當真對于回去一事,徹底斷念了嗎?
「你錯了,我對你是有始有終。」紀薇爾挺起胸膛,理直氣壯地說道。「我沉到湖里前的最後一句話,說的正是『吉祥壬,我不要回去了』!」
吉祥壬聞言,心窩頓時一暖,可他故意鼓起腮幫子,瞪她一眼,身影倏地消失在門口,只留下了這麼一句--
「我沒听到啦!」
「渾小子,你給我回來,把話說清楚!」紀法子跟著他跑了二步。
「祖師爺,他會回來的。」紀薇爾看著門口,柔聲說道。
「那可說不定,天下薄幸郎何其多啊!」紀法子不以為然地撫著二撇胡子。
「吉祥壬對我,是好到沒話可說了。我不相信他,又能相信誰呢?」說到這,紀薇爾的眼里染上一抹溫柔笑意。「況且,你沒見到他已經恢復平時瘋癲的模樣了嗎?他若是一本正經,便代表他仍在盛怒之中。所以,我想他應當是已經原諒我了,只不過,他還不想這麼快讓我好過就是了。」
紀薇爾想著吉祥壬,猜測著他現在可能的心情,目光卻忍不住往屋頂上瞥去。他會不會正躲在上頭偷听啊?
「妳當真如此有自信?」紀法子問道。
「倘若吉祥壬當真介意我當時的猶豫,那也是我咎由自取,誰讓我的三心二意傷害了他呢?如果他真的不要我了,那我就倒過來追他!我可是很有毅力的人,上天下海都一定會追到他的!」紀薇爾握緊拳頭,勇敢地昂起下巴,大聲地對著頂上屋梁說︰「吉祥壬,你听到我的話了嗎?」
「吉祥壬在哪里?」紀法子張大嘴巴看著屋梁。
「我猜他八成躲在屋頂偷听。」紀薇爾希望自己沒模錯他的個性。「吉祥壬,對吧?」
「哼!」屋頂上傳來一聲哼氣以及重重踏著屋瓦的聲響。
紀薇爾看著天花板,大笑出聲,虛弱的身軀也在笑聲中偎向長榻,緩緩地閉上了眼楮。
現在,一切都塵埃落定,她再也回不了頭了!
別了,她的家人。別了,她的台灣。紀薇爾摀住自己的唇,忍住一聲哽咽。
從今以後,她要同她的丈夫及她的孩子開始在唐代展開她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