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林罔市則在一旁用她滿布皺紋的雙手,小心翼翼的將芒果擺進籃子里,這些芒果可都是她和老伴經過風吹日曬所栽培出來的辛苦成果,若有一點點的踫撞或損傷,都會令她難過很久。
「阿嬤,不用擺這麼多籃啦!反正我們一天能賣個兩籃就很好了,你擺那麼多籃,回家時還不是要重新拿出來?萬一不小心壓壞掉,你又會在那邊舍不得……還是等有客人要多買時再裝就好了,先把路邊那三籃賣掉再說啦。」蔡曼欣對著女乃女乃說。
「我想說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加減裝啊!」蔡林罔市解釋。
「那就和我們一起泡茶聊天,反正我們不是做生意的料子,只能等客人自己上門來。」爺爺女乃女乃都是老實人,而且年歲也大了,實在是不適合到馬路邊搏命演出;而她呢,雖然年輕,卻同樣不擅長做生意。
「像剛剛我假裝成客人要買芒果,你們就不會和我配合演戲啊!」她實在做不到站在大馬路上向陌生人「熱情」揮手招攬的事,所以每次假日美其名說是來幫忙,其實也只是陪兩個老人家聊天。幸好,爺爺和女乃女乃看得開,從不勉強她幫忙銷售。
「你那樣還叫客人看起來像是來發傳單的小姐,一樣不及格啦!」蔡武旺得意應道,這孫女可是得到他們的真傳,一點也不會做生意。
「看來我只好使出必殺絕招了。」蔡曼欣坐在塑膠圓凳上,將七分褲的褲管往上卷到極限後,再一一將防曬用的袖套及斗笠拿下。
蔡家兩老不解的盯著她無言的舉動,由蔡武旺負責發言。「阿欣,有這麼熱嗎?你這樣會被曬到「黑嚕嚕」喔!」這個漂亮又懂事的孫女可是他們的驕傲,怎麼可以讓她輕易曬傷?
「沒辦法啊!為了證明我也會做生意,只好親自下海拉客,像我這樣露個大腿手臂什麼的,應該會吸引一些客人上門吧?」蔡曼欣表情還挺認真的。
「切~~亂七八糟!你給我乖乖坐在這,再怎麼樣,阿公也不會讓你這樣出去做生意。」蔡武旺也很認真的咧。
蔡曼欣笑著回答︰「我知道啦!我是開玩笑的。」她想說這麼無聊,所以和他們開點玩笑罷了。蔡家兩老同時用白眼對她。
「阿公,既然沒有生意,干脆就別出來擺了,和阿媽涼涼在家泡茶不是很好?干麼把自己搞得又熱又累的。」
「在家里還不是一樣閑著,來這邊加減做,多少有點生意。」蔡武旺拿出一根長壽菸點上。蔡曼欣聳肩不再表示意見。
「阿欣,你很久沒去看你爸媽了厚?」蔡武旺將話題轉到曼欣身上。
「嗯,反正他們會下來,而且還有弟弟和妹妹可以陪他們。」曼欣語氣平淡。因為父母到外地發展的關系,所以從小她就先跟著爺爺女乃女乃生活,理所當然的和他們產生了密不可分的情感,即使後來父母要接她到大都市上小學,她也不願意,硬是抱著爺爺的大腿狂哭,搞得全家人哭成一團,最後,父母只好把她留下交由爺爺女乃女乃照顧。
蔡林罔市插嘴道︰「你這孩子喔!難怪我們會這麼疼你。」她還記得當年曼欣哭著不願離開的模樣是多麼的惹人憐。
「哪有小孩像你這樣不喜歡跟父母的?大家都想往大都市去,就你傻傻留下來,真是笨蛋一個。」蔡武旺嘴里叨念著,心里可不是這樣想,當年小小的曼欣執意留下來跟他們的事,可每每讓他想起來都回味無窮呢!
蔡曼欣哪里不知道爺爺說的是反話。「是,我是笨蛋,請爺爺女乃女乃繼續照顧我這個笨蛋一輩子,感恩嗄~~」
「誰要照顧你一輩子!你還是趕快找個可靠的人照顧你比較實在。」再怎麼疼她,也不能這麼自私的把她攬在身邊一輩子。
蔡曼欣還來不及回嘴,他們就被「突然出現」的客人給嚇住了。
「先先、先生,要問路是嗎?」蔡武旺表情很是驚訝。
他們也未免老實得過分,還問他是不是要問路難道他們路邊的芒果籃是擺假的啊?蔡武旺一家驚恐的態度讓韓修寧感到好笑,他摘下墨鏡,面無表情地說︰「我想看看你們的芒果。」一連看了二十幾攤,他的笑容早就被磨掉了,衣服也因為滿身的汗水而濕黏在背上,正打算回飯店沖涼休息時,眼角卻瞥到這攤不起眼的小攤子,本想干脆放棄這攤,卻又怕因此而錯過好產品,只好再回轉過來瞧瞧。
「嗄」蔡武旺吃驚的表情有點可笑,還是蔡林罔市動作快,一把將蔡武旺推開,堆著滿滿的笑意。「沒問題,不知道你比較喜歡金煌還是愛文?」
「愛文。」愛文比其他品種的芒果來得香甜,因此他的冰店只用特級的愛文芒果,其他品種不考慮。蔡林罔市原本要領著他去看路邊籃子內的愛文,韓修寧卻沒隨著移動。
「我要看那邊的。」韓修寧指著小貨車上未裝籃的芒果。
「嗄」蔡家三口同時驚呼。
「不方便嗎?」唉~~看來又淘汰一家了。
「不是不方便,是那邊的都還沒整理,籃子里面的有整理過會比較漂亮,你要不要先看看籃子的?」蔡武旺終于找到大腦與舌頭了,只是還是听得出他真的很不會做生意。哪有人會主動自首說籃子內的是「動過手腳」的?
「就看車上的。」如果要看整理加工過的芒果,北部的果菜市場就看得到了,他何必千里迢迢跑到這來?
「喔。」蔡林罔市像泄了氣的皮球領著他到貨車前。一般客人都喜歡漂漂亮亮的水果,看樣子又沒機會成交了……
在爺爺女乃女乃面前一向能言善道的蔡曼欣此刻只能呆立在一旁,褲管還一高一低的卷在小腿肚上。
好帥的男人啊!除了爸爸外,他是她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親眼」看到這麼帥的男人。他和電視上那些粉粉女敕女敕的青春偶像完全不一樣,具備了成熟男人才有的氣質與魅力,就算只是穿一件襯衫搭配休閑褲,還隨意將衣袖卷至手肘處,舉手投足間還是魅力十足,讓她這個鄉下小村姑忍不住臉紅心跳,也瞬間覺得自己縮小好幾倍,只能僵立在一旁用眼角偷偷覷他。
韓修寧不抱任何希望的隨蔡林罔市走到貨車旁,在她掀開帆布前開口問︰「這些都是你們自己種的嗎?」他已經受夠了那些假裝自己是果農,卻拿出次級品在路旁漫天要價、漫天撒謊的中盤商了,雖然知道對方不一定會老實說,他還是習慣先問這個問題。
「是啊!」即使覺得這個問題很怪,蔡林罔市還是乖乖回答,也將蓋著芒果的帆布掀開。
韓修寧被眼前色澤紅潤、豐盈飽滿的愛文給深深吸引,這些芒果比他之前所進的那幾家果農提供的芒果都要來得漂亮,很具賣相,就算不用來做冰品,直接切成水果切盤也絕對會有高額的銷售量。
「可以切一顆試吃嗎?」其實不用試就知道絕對包甜,但他忍不住想嘗嘗圓潤外觀下甜美的果肉。
「沒問題,我對自己的芒果很有信心。」蔡武旺終于跳出來嘍!
韓修寧注意到他是隨手拿起一顆芒果就剖開,而不是經過挑選,這又讓他在心底悄悄為他們加上一些分數。
「來,你試看看!愛文厚,是民國四十三年時從美國引進,民國四十九年推廣,民國五十年正式在玉井種植。我已經種了四十幾年的芒果,吃過不少苦,才有現在的成果,我可以教你辨別芒果的好壞。」講到芒果,蔡武旺目光閃閃發亮,裝載著滿滿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