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一動不動的男人,她問︰「身體動不了了嗎?就算身體動不了,頭腦也是很清醒的吧?」再瞥一眼,眼中失望之色一閃而過,原本黯淡的眼中又充滿了斗志。
「我知道你是清醒的,可是你不想動我也不會去扶你。跌倒的人只有靠自己才能真正地重新站起來不是嗎?這是我父親告訴我的。韓教練,我知道剛才那些話你都听到了,既然听到了就請你把那些話當作是對你說的好了……」
站起身,她深深望著韓拓已經被汗水浸濕的背,「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對韓教練你說,但我不喜歡對著別人的背說話。如果您願意和我面對面地交談,我會很高興的。」
溫琢的身影消失在跆拳道部的門口。趴在地上一直紋絲不動的人終于動了下。張開的手掌慢慢拱起,然後撐起身,向後倒去靠在樹上。大汗淋灕的臉上混了些泥,再加上下巴上的胡碴,顯得異常落魄潦倒。但此刻,他原本空洞無神的眼中卻夾雜了一些茫然、疑惑、羞愧、興奮、不安以及一點希望的火星。
听見腳步聲,他抬起頭看著從跆拳道部里走出來的少女,眼楮漸漸亮了起來。招招手,他的聲音沙啞而有些微的顫抖︰「過來聊聊好嗎?」
沒有回答,穿著牛仔褲的女孩飛快跑過來坐在他的對面。遞上面巾紙,溫琢看著韓拓勇擦去臉上的汗水與灰塵,目光漸漸變得有些哀傷。
爸,這就是你說的那個人,我終于可以和他面對面地交談呢!
「我可以問你為什麼堅持要重組跆拳道部嗎?」遲疑片刻,韓拓勇終于問出心中的疑惑。
而少女毫不猶豫地回答︰「因為我愛跆拳道,也因為這里有您。」
「我們認識?」
「不,不認識。可是曾經有一個人對我說起過韓教練。」朦朧的眼神,淡淡的哀傷,卻是永遠不可磨滅的傷痛,「我父親是溫國棟。」
「溫國棟溫教練?」驚訝地看了溫琢一眼,韓拓勇忍不住回想起三年半前的那一場比賽。
激動人心的賽事,神交已久的對手……打開記憶的閘門,那些本以為已經忘記的記憶在剎那間涌上心頭。
「溫教練他,還好嗎?」
「我爸他……已經去世了。」深吸一口氣,溫琢極力克制哭的沖動,可眼楮還是不爭氣地浮上一層水氣,「三年前,在和您比賽過後的四個月之後,他就因為末期肝癌去世了。」
看著現出震驚之色的韓拓勇,她努力讓自己在平靜的狀態下開口︰「那次比賽是他最後一場比賽。韓教練,我希望您能夠知道我爸他為了那場比賽曾經有多辛苦,多努力,為了那場比賽,他甚至放棄了動手術的機會,雖然能治好肝癌的機會只有百分之五,但對于我和我媽媽而言,就算只有千分之一的機會,我們也希望他能夠試試。可是知道真相的時候,我卻沒有辦法去責備爸爸的任性——因為我知道他究竟有多愛跆拳道,那,幾乎是他的第二生命啊!韓教練,擊敗我父親的您不也是愛著跆拳道,並且因為愛它而變得很強嗎?」
她低聲問著,認真地看著陷入沉思的韓拓勇,「我爸在病床上的那四個月,經常和我說起教練您。他說韓教練是個比他還認真、還稱職的教練,還說有機會一定要我也見見您。他說自己太在意那次比賽的輸贏,所以忽略了隊員的感受,令他們受到不必要的傷害,如果是您,或許就不會做那種事了,因為您是個關心隊員遠勝過比賽的好教練……韓教練,我爸去世後,我一直都很想見您,想告訴您,我爸爸他很欽佩您……我是為您去三中的,也是為您來到光明的。」
「我……」垂下頭,韓拓勇抱著頭的手微微顫抖著,「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您是真的這樣想的嗎?知道自己讓人失望,那不就該努力改正自己的錯誤嗎?」溫琢看著他,「我媽說所謂的永不言敗,不是永遠都不會失敗,而是失敗的時候就要在最短的時間站起來。韓教練,我不知道您究竟發生過什麼事,但我相信您一定會站起來,雖然這次站起來所用的時間長了點,但您一定會重新站起來的——因為您是韓拓勇,金牌教練韓拓勇。」
溫琢站起身,深深地望了韓拓勇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離開。
「韓拓勇——金牌教練韓拓勇……」很久、很久以前曾經為這個稱呼而無緣興奮過呢!沒有留意到溫琢的離去。韓拓勇低聲重復著。漸漸粗重的喘息聲中,心中一聲強似一聲。
心,在初秋的午後,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動,搏動出許久未曾有過的激情與斗志。
第5章(1)
「為什麼我要和你們到這種地方來?」
清靜的巷子里回落著冷悠悠的聲音。清冷的目光掃過同伴的笑臉。
秦珩冷冷地問︰「你是知道的吧?姜昱。嗯,居然感情好到串通起來騙我呢!」
「咦?在說什麼話呀?」被指名道姓無法保持沉默的人不滿地掀起眉毛,「溫琢只說要到一個很重要的地方,可沒告訴我是這種地方啊!你當我很喜歡在周末的大清早坐幾小時公車到這種古怪的地方嗎?」
「古怪?哪里古怪了?」站在樹陰下享受陰涼的人一臉認真地看著自己熟悉的地方。嗯,哪里古怪呢?除了匾額上面的黑字已經褪色褪得厲害外,好像和她第一次來的時候都沒什麼區別呢!低下頭,她緬懷著流逝的時光,然後抬頭笑笑,「喂,我說你們兩個,既然已經入社,就要听我這個社長的話吧!」
「誰說入社了?」
異口同聲地吼著。對視一眼,秦珩先扭過頭去。
姜昱又來上一句︰「我可沒答應過你什麼。」
「哦……」似乎听起來有些失望,但立刻那聲音又充滿生氣,「反正都到這兒了,就進去看看好不好?我很希望我的伙伴能看看我爸爸生前拼搏過的地方。」
伙伴?
秦珩看著少女輕快地跑進院子里去,連背上來回晃動的運動雙肩背包也似要跳起來似的。他低下頭想了想,還是跟了進去。腳邁進院子的剎那,他偏過頭看著與他同時走進院子里的姜昱。目光對視,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一絲迷茫。真的這樣輕易就承認她是他們的伙伴嗎?!
姜昱看看在那邊和人打招呼的少女一臉文靜的微笑,不覺撇了下嘴,怪不得都說女人多變,原來在不同人的面前都會有不同的表現。
環顧四周,院子很寬敞,干淨、整潔,除了正前方那一排平房外,院子里沒有種花草,只有兩棵大樹,樹下是一片空地,豎了許多寬度、厚度不同的木板。隱約地,從平房里面傳來「嘿、嘿、哈」的呼喝聲,有力而充滿生命力。
忽然之間,秦珩明白了溫琢為什麼要姜昱把他拉到這里。恍惚中,也有一種時光倒流的感覺,仿佛一下子回到從前呢!低下頭,他微微一笑,卻在溫琢走過來的同時又恢復平日的淡然。
「喂,剛才那個嚴肅的大叔說什麼?」忍不住問。姜昱早就被那一直用冷厲眼神看過來的大叔心生不滿。
「啊!他問我你們真的是學生嗎?還說現在的學生真是越來越不像樣了。」瞥到姜昱硬邦邦的表情,溫琢不在意地說︰「這還算好听的了,如果早幾年,就光看你們的頭發,李教練都會叫人把你們趕出去了。」
「真是個怪人!你說是不是,秦珩。」姜昱抱怨著,可一轉臉卻捕捉到秦珩臉上快速消失的笑意,不覺驚訝地問︰「秦珩,你在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