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針扎了一下,她的心痛了一痛。凝目望著熟睡著猶帶淚痕的小臉,鼻子酸酸的。多諷刺,她想了千百回,夢了千百回,喚了千百回的人竟然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圭女圭。
「子都,你要是真的和我同年多好……可就算你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樣,也會嫌我生得不美,性情又不溫柔吧?!」驚覺地縮回撫在他臉上的手指,舒斷虹苦笑一聲,「不管怎樣,我會陪著你,陪著你……」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舒斷虹驚跳而起,身後的魏子都「哇」的一聲,被驚醒而大哭起來。「不怕不怕,姐姐在這兒。」剛哄了幾句,就听外面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心中一動,舒斷虹抱起魏子都躲到後廳。剛躲好,就听得有人一腳踹開了門。
「差老爺,那女強盜凶得很,小心些,莫傷了我家小主子。」
「罪臣之子,哪兒那麼金貴了?!」有人冷哼,「咱們大家心里都有數,你老哥只要記得別得了好處就忘了咱們兄弟就是。」
「那是那是……」
奸笑聲讓舒斷虹幾欲發狂,恨不得沖出去狠狠地把老總管揍上一頓,礙著魏子都緊緊地扯著她,只得蹲安慰地抱抱他。
屋外又一陣腳步聲,有人在外叫喊︰「你們是什麼人?好大膽子竟敢闖到魏府來。」
「什麼人?你瞧瞧咱們是什麼人?你這家伙是干什麼的?」
「呀!原來是差大哥,小的是魏夫人的表弟。听說姐姐、姐夫出了事特意來瞧瞧,而且姐夫生前還欠小人一筆銀子,所以……」
「喲!我說表舅爺,我們老爺出事時怎麼沒見著你來得這麼快呢?再說我們老爺什麼時候欠過你錢呢?倒是有人三番五次地來打秋風吧?!」
「咦,這不是總管嗎?你這話可就說得不對了,什麼時候主人的事兒你也都知道了?難道我姐夫手頭緊向我這小舅子借錢花倒要你這下人知道不成?再說了,我這兒可是有借據的……喂!你別動那東西,告訴你,那可是要抵債的!」
「什麼借據?那上面的字可不一定是我們老爺寫的呢!呀!你怎麼打人啊……小心打爛了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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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忘恩負義,見利忘義的小人!」目光閃爍,舒斷虹附在魏子都耳邊,「子都,外面那麼多人又有官差,姐姐打是打不過了。可這宅院是你爹娘辛苦建起來的,說什麼也不能便宜了那些個壞蛋是不是?」
魏子都偏著頭想了想,雖然不甚明白但瞧著她臉上的認真勁便點了點頭。
「好,咱們現在就走。」背起魏子都從後廳的小門繞到後院,胡亂包了幾件衣服,拿了些首飾再到廚房里打翻了整桶的油,一甕上好的花雕酒淋了幾間屋子,順便又跑到書房砸了幾件古董,幾間房一起被點著了火……
事情做得干淨利落。火起時,舒斷虹已背著魏子都趁亂逃出了魏府。
「你打壞爹的古董,爹會罵人的。」魏子都伏在她的背上低聲念叨,回過頭看看沖天而起的火光,又哭喪著臉,「真的燒沒了,咱們不就沒地方住了。」
「臭小子,沒出息!要住好房子不會自己賺錢蓋?只想著享受老爹留下來的算什麼男人?!」
「那……人家還是小孩子嘛!」嘀咕著,魏子都滑下她的背,對上舒斷虹的怒容瑟縮了一下。
「你這臭小子,不是說自己已經夠大了嗎?還說什麼李白、王駱賓的,還不是嘴上說說罷了。」中指狠狠地彈在他的腦門上。看他痛叫,舒斷虹叉腰得意地笑起來。遙望著在暮色中燃起的大宅,她可以想象那群人狼狽逃竄的窘態,「子都,就算沒有大屋,沒有古董,姐姐也不會讓你吃苦的。」
「咦?!呃……」
「所以,你把那只虎頭鞋還給姐姐吧。」
「咦?」魏子都揉著腦門,奇怪地看著她,「可是娘說虎頭鞋一定不能給娘子的啊!」
「可子都不是說姐姐不是娘子嗎?」舒斷虹蹲,討好地笑著,連一雙眼都眯了起來,「你看姐姐又不漂亮又不溫柔……」
「呃……」魏子都歪著頭看她,想了又想,「你是不美也不溫柔……可是,還是不能給你。」
「臭小子,你耍我?!」一拳捶在魏子都頭上,舒斷虹氣呼呼地走了兩步不見人跟上來。回頭見他蹲在原地哭,抱著肩看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放不下,「臭小子,你再不跟上來,等會兒天黑了,來野狗咬你我可不管喔!」
「哇——你等等我啊!你不是說不會離開我嗎?你……你又騙人啊!嗚……姐姐……」魏子都哭哭啼啼的,一雙小短腿卻緊緊地追在舒斷虹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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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匆匆如水,太陽依舊朝升暮落;月亮依舊缺了又圓;花兒依舊謝了又開;木葉依舊春發秋落;就連滾滾長江依舊是漲漲落落。山不曾變水不曾變,歲月流逝中,這世界似乎什麼都沒有變,變的只有人而已……
遷到鎮江已有三年多,舒斷虹似乎沒什麼改變。仍是濃眉俊目,只是少了當年的稚女敕多了些歷經滄桑後的成熟與沉穩;仍是火爆的性子雷鳴樣的大嗓門,只是多了幾分克制與忍讓;仍是粗手大腳,滿手的繭,更染了去不掉的油煙味。
鎮江,從來都是通商重鎮。繁華熱鬧,富貴風流,盛世如此,亂世也如此,歷朝歷代從不曾稍減分毫。鎮江碼頭,因每天上百艘商船的進出而繁華異常,甚至比普通小鎮還熱鬧幾分。在碼頭上擺面攤雖然是賺不到大錢,但維持生活總還是夠用的。
一只大手在眼前晃著,舒斷虹不覺「呀」了一聲,看向跨坐在長條板凳上的青年漢子,「我說大力哥,你是閑著沒事跑到我這兒叫魂來了?」
「這話說得可傷感情!大力哥我可是特意光顧你的小攤給你送銀子的財神爺呢!」
張大力的話讓舒斷虹撇了撇嘴角,「算了吧!」利落地 著面餅,隨手在平鍋里淋上油,「你要是有心送銀子,干嗎不叫你那幫兄弟一起來啊?我好早賣完這袋面,也好早點兒回家。」
「你可真是沒良心!扮哥我是特意來看你的,你還不領情。真是辜負哥哥這片心。」說著還手捧胸口作捧心狀,十足的怨男像。見舒斷虹撲哧一笑,張大力也笑起來。坐直身自個兒拿了雙筷子等著她端餅過來,「不是我說,你這山東大餅還真是正宗——自打你在這擺攤子以來就沒變過味。」
舒斷虹一揚眉,「我知道你又要說不好吃了,這話都說過一千八百遍了!也不知當初是誰說味道不重要,只要分量足能吃飽就成,還說到時候叫手下一幫兄弟,街坊鄰居都來光顧我這餅攤,保我日進斗金,不出兩年就變一個小盎婆。可現在呢?還不是窮兮兮、苦哈哈的!」
「沒變富婆那可不怨我,誰叫你把錢都花在你那兄弟身上了?你瞧瞧咱們這片兒的孩子哪個有他吃得好穿得好?又哪個像他似的進私塾念什麼書?你也是的,住得好好的,偏要搬到賀家巷那邊去,一樣的破窩,租金貴得要命,你還住得美顛顛的。」
「你知道什麼?!我搬到賀家巷又不是想攀什麼富貴人家,只不過是不想子都一心只知道玩而荒廢了學業,你知道那個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