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丈夫 第18頁

「魏解元,有些事在下一直想不通,想請魏解元解惑,不知魏解元介不介意。」

「李秀才,你拐彎抹角做什麼?咱們魏兄一向溫善,又豈會為一點兒小事生氣呢?你說我說的是不是?魏兄!」

「啊……張兄說什麼?」魏子都雖然人在官學,卻是心不在焉,腦里、心里轉的都是舒斷虹的影子。

「魏兄!」張舉人曖昧地笑了笑,「難道魏兄真的沒有听到咱們在說什麼嗎?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咱們沒有想這世上原來除了童養媳之外,居然有童養郎這種事啊!」

面色一變,魏子都猛地抬起頭,一向溫文有禮的臉上立時一片寒霜。

「難道不是嗎?那位舒大姐不是比魏兄弟大上好多嗎?咱們也知道魏兄你一向叫她姐的不是?可誰知原來竟是你魏兄的未婚妻室。她要不是想攀龍附鳳就是想要掩飾些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魏子都揚眉冷喝︰「住口!張延,你也算孔聖人的門生,怎能口出狂言,有辱斯文呢!」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的那個不是我而是你魏子都!別以為咱們叫一聲魏兄你就真的拽起來,像你這種乳臭未干又有龍陽之癖的人也配稱本省第一才子?簡直笑掉人的大牙!」

「你說什麼?!」氣怒攻心,魏子都騰地起身,一把揪住張延的衣領。

「我說什麼你听不懂嗎?怎麼,要打我?」輕蔑地一笑,張延涎著臉道︰「你倒是動手啊!我倒要看看你還敢不敢動手!怎麼,不敢動手?哼哼,鎮江府哪個不知你畏姐如虎,你又怎麼敢隨便動手呢……哈!我說得不對了,應該說是畏妻如虎才對!炳哈,我說得對不對?不過說回來,那麼一個市井潑婦倒也生了好命,竟有福氣做解元夫人,只不知她日後陪著解元老爺出席宴席會不會與人當席打斗呢?哈哈,哈哈……」笑聲未竭,魏子都已一拳打中,正好打中張延的下巴。還沒來得及歇氣,人已經滾倒在地。

魏子都還要撲上去再打,卻被眾人七手八腳地拉開。

「魏解元,先喝杯茶,張舉人那張嘴是惹人厭,可您也犯不著和他動手啊!這要讓監學大人發現,可能會被革去功名的。」被眾人勸開,衣衫不整,狼狽不堪的魏子都被壓在椅子上,一杯茶硬被送到嘴邊只得勉強喝了口。

「什麼狗屁解元!謗本就是市井潑婦養出來的瘋狗!」

「住口!張延,你說我什麼我都可以忍。可你要是再敢在我面前說我姐半句不是,我就是拼了功名不要,也要和你拼了這條命……」

「魏解元魏解元,你消消氣。張興人,你也甭再口不擇言地混說一通,」有人相勸,「沒想到解元公這麼年輕就如此重信守諾,想必將來必是國家棟梁。」

魏子都抬頭看著他。這人听說是早他幾屆的舉人,可不知為什麼,考了幾次也沒考上個進十。他的話說得得體,可他心里照樣不舒服,「何兄,重信守諾固然是君子之道,可我對我姐不是重信也不守諾。在你們眼里,她是一個沒學問沒見識的村婦.而在我眼里,她卻是這世上最好、最好的女人。就算這世上比她美比她聰明的女人成千上萬,可我魏子都就要她一個。哼哼,至于什麼國家棟梁,可真是不敢當,我魏子都只要做個好丈夫,也就夠了。」

沒料到他這樣回答,何長明微感驚訝,還未開口忽听一聲微響,原本半掩的門敞開,現出一個陌生的女人。皺了皺眉,他看著這衣著簡樸,容貌普通,看來和街邊賣菜的婦人沒什麼兩樣的女人慢慢走進來,隱約猜出她的身份。果然,這女子一進門,魏子都立刻站起身,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倒是那張延突然跳起身捂著臉一聲不吭地就往後退。微微一笑,何長明低下頭卻暗想︰「這舒斷虹潑辣之名果然不假,就連剛才還大聲吼的張延都怕成這樣子。」

卻見那舒斷虹看了魏子都一眼,便扭頭看向張延,好一會兒才道︰「我記得你,姓張的小子嘛!我記得上次子都也是跟你打架的是吧……你不用怕,一個人年紀大了,火氣也會小些,我不會再用鞋子打你的。」舒斷虹牽起嘴角,低頭笑了笑,「子都,你現在也不是小孩子了,就算你不是舉人可也讀了十幾年的書,也該知書達理,怎麼讓人說了幾句就發脾氣動手打人呢?!餅來,跟張兄弟賠個不是。」

「姐,你……」一雙眼定在舒斷虹臉上,似乎很平靜的面容卻看不出半點兒說假話的意思。見她抬頭對著他悠悠一笑,明如星辰淨如秋水沒有一絲猶疑迷茫,魏子都心中一陣狂喜,「你不在乎別人怎麼說!」

「嘴長在人家身上.你在乎、不在乎又有什麼分別呢?」

「不錯!謗本沒有分別。」魏于都心情激蕩,見她笑著轉身,忙轉身沖著捂著臉連下巴都快嚇得掉在地上的張延作了一個長揖,「張兄,有得罪之處還望見諒。」

何長明一挑眉,看著他們兩個離開的背影,有些奇地問︰「那個真的是你說的那個舒斷虹?」

張延搔搔頭,一張嘴幾乎合不上,「好……好像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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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如果不是在大街上,魏子都早就上前拉著她的手了。

「什麼真的假的?」避過他的目光,舒斷虹疾走幾步,「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知道的!」目光掃過四周,見沒人注意,拐進巷子的一剎那,魏子都一把扯住舒斷虹的手,「斷虹……」

微微一顫,扭頭看他一眼,舒斷虹的臉一下子紅了,垂首間仿佛又變回了當年那個夢中含羞帶怯的少女,「你,還是叫我姐吧!」好肉麻,听得她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不……斷虹斷虹……」

看一眼他含笑的眼,舒斷虹沒應他只是微微一笑,不知為什麼,眼角澀澀的。這世上真的是有緣分這回事兒。屬于她的那份姻緣終在十年後重回她的手心,系住她一生一世的情愛——這個人,依稀是她的夢中人,而她卻再也不是那個做夢的女孩子。

「斷虹,我真的好開心,好開心……」原本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可拉著她的手,竟不知說什麼才好。半天只是一句「好開心」。

十年,從未與她如此親近。他知道她的辛苦,可真的握住這雙手才能真的體會出她這十年來為他付出了多少。這雙手,從前也是溫潤如玉,滑膩如脂。如今卻有如一個鄉村老婦,沁著油煙,留著燙傷,卻是如此的溫暖,仿佛貼著他的心熨平了他所有的悲傷、不安與年少的憤世嫉俗。

「我也很開心。」她淡淡的一句話,再無當年的飛揚,只余歲月沉澱的寧靜。原來很多事都只在你是否想通了,一巴解開了心結,事情竟是如此簡單。那個空有成熟外表的女人終于有了一個成熟女人該有的思想,「子都,雖然我不再否認婚約,也不再抗拒你我之間關系的改變,但我希望你知道,我不會用一個承諾或是其他什麼東西絆住你。如果……兩年後你赴京應試,高中狀元又覺得我不適合做你的妻子,那這個婚約就當從來都沒有過好了。」

「你還是不信我?!」心里又驚又急,魏子都一拳捶在牆上,直直地瞪著她,「難道你不清楚我是怎樣的人嗎?竟到現在還不明白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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