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瞄瞄……」曹錦瑟蹲輕喚,那獅子貓愛理不理地瞥她一眼,轉身欲去,卻又停下腳步回首看她。瞧了半晌,才突然躍到她的膝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舒服地窩在她的懷里。
這算是看她順眼了嗎?
呆怔過後,曹錦瑟不覺低笑,輕撫它的絨毛,有種溫暖的感覺。她是個怕冷的人,每到冬季,都恨不得捧著暖爐窩在棉被里。因此,最喜毛茸茸,溫暖的感覺。若非太後玉體欠安,不喜貓兒吵鬧,她早就養幾只小貓了!
擁著霜雪坐在階上,陽光里,她溢出柔柔的、暖暖的笑。
「咦!」突來的一聲輕呼讓她猛然回首,看見身後面色蒼白的男子,呆怔當場。
天!早該想到的,霜雪既在,聖上又怎會遠離呢?可是,明明沒有看到侍衛和太監呀!
霜雪「瞄嗚」一聲,倏地躍下,在皇上腳邊蹦跳磨蹭。
曹錦瑟猛地醒過來,慌忙跪于階下,「奴婢叩見皇上。」
「起來吧!」朱厚熜笑笑,出乎意料地和顏悅色,卻讓曹錦瑟更加忐忑不安。
「你是母後身邊的人?倒有幾分本事嘛!霜雪平時除了朕外,從不肯讓人踫的。」朱厚熜笑看著她,看來心情好得很,「你就是母後最寵愛的那個……」
「奴婢錦瑟。」曹錦瑟垂著頭,誠惶誠恐地回答。雖然皇上此刻看來並無惡意,可誰知他何時突然不悅呢?皇上盛怒時,別說她一個小爆女,即便是朝中重臣、宮中後妃,輕則斥罵,重則杖責鞭笞。怎不讓她膽戰心驚,惶恐不安?
「錦瑟?!對!就是這個名字……朕見你多次,卻總是記不清你的名字。」朱厚熜微笑。與母後一番長談,原本浮躁的心竟難得的平靜。有多久未曾與母後這樣談話了?自他沉迷于長生升仙後,真的疏忽了許多。
曹錦瑟眨了下眼,猶豫半晌,終于還是鼓足了勇氣,「太後其實是很寂寞的……」若皇上不煉什麼丹,求什麼仙,多陪陪太後,她也不會久病不愈了。
朱厚熜揚眉看她,微泛怒色,旋又笑起來。適才母後十句話倒有六句提到了這個什麼錦瑟。本覺母後過于寵信婢女,但現在看來,倒是個忠心的丫頭。
「你抬起頭來!」他笑著,看她緩緩抬頭,不禁一怔。這是他第一次看清她的容貌。論姿色,她不美,不過堪稱清麗,不辱聖目罷了,可是,她的一雙眼卻總讓他覺得有些什麼是與他所見過的女人不同的。是什麼?他一時想不出,卻覺她畏怯惶恐的外表下是一顆大膽無懼的心——她並不是很怕他這個皇上呢!
有趣!做了十七年的皇帝,他最先懂得的就是「威柄在手,朝綱獨斷」,在掌控生死禍福的無上權力面前,文武官員、宮中後妃,無不低下高傲的頭顱,惟命是從,誠惶誠恐。惟這小小的宮女,表面上唯唯諾諾、恭恭敬敬,骨子里卻一點也不怕他這高高在上的皇上,甚至敢婉轉進諫指責他疏忽太後——好一個大膽的女子!
皇上是否生氣了?!是她愚笨!幾經教誨卻仍做不到謹言慎行。她在心里低嘆,臉上卻是木然。
這丫頭果然是不怕他!朱厚熜笑了,「你叫錦瑟?姓什麼?」
活在人世三十三年,享盡了榮華富貴,人間艷福;看慣了崇敬恭維,畏懼驚怕;除了長生仙道,再無令他感興趣之事。偏這小丫頭,卻勾起他淡淡的興味。
「奴婢姓曹。」皇上是怎麼了?若是怒容相對,她倒也坦然,偏他這淡淡的難以捉模的笑容,卻讓她忐忑不安。
「曹錦瑟……好名字!你是哪里人氏?何時入宮?」難得的好興致,逗逗這小丫頭倒也有趣,竟似重回做興獻王世子時那段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日子……
她從不知皇上也會像地保一樣查詢戶籍呢。曹錦瑟垂首斂眉,「奴婢福建莆田人,嘉靖十三年元月入宮。」
嘉靖十三年?!若他這個皇帝還未老到記憶力減退的話,那他可以肯定一件事——嘉靖十三年絕對未曾選秀女入宮,她又怎會是那惟一的例外呢?
偷窺皇上越見陰沉的面色,她反而定下心來。這才是帝王本色呵!終是要發怒呀!「你真是十三年元月入宮的?」朱厚熜半眯了眼,正想查問到底,卻听一個聲音響起︰「陛下!」他揚眉看向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墨窸。臉上輕松自然的表情絕對是其他臣子無法窺見的。沒辦法,對這個伴他一同長大的墨窸,他怎樣都無法視他為匍匐腳下的臣子。他是他的朋友、知己——其實,自古最寂寞、最需要朋友的不是別人,正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好了!你不必又說那些朕听過幾百遍的廢話了!」朱厚熜揮手起身,「你瞧朕不是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嗎?」
墨窸淡淡一笑,眼角瞥向垂首無言的她。幸好他及時趕到,若讓皇上知道她是代替叛國通倭的父親受罰入宮的,後果不堪設想。叛逆!在以藩王入主的聖上眼中是最最忌諱之事呀!
她悄悄地抬頭,默望他隨于皇上身後的背影。心頭五味泛雜——真是不甘呀!難道這樣偷偷的愛戀已是他們今生最大的緣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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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中除了蔣太後,待她最好的就是杜康妃了。杜康妃溫婉純善,嫻靜平和,一如初見她的印象。然而這朵空谷幽蘭竟是無法避免地墜入勾心斗角、詭譎莫測的名利圈中。雖然如此,放眼偌大皇宮,似這般淡泊清心,遠離是非的只此一人。
「他就是我的一切!」她的全部希望皆寄托于他的未來。擁著未滿兩周歲的稚子,她笑得柔柔的,溢著愛意。她不是個有野心的人,惟一的願望只是愛子載後快快長大封藩襲爵,也可早日離了這是非之地。
「娘娘真的不打算爭嗎?就算不為自己也要為小皇子呀!」曹錦瑟低語,輕撫小皇子粉女敕的臉頰。
她想不通杜康妃為何要不戰而棄?皇上雖得數子,存者卻不過二三,若杜康妃有心並非毫無勝算。如此良機,為何不與命運相搏?
杜康妃幽幽地笑了,「做皇帝很好嗎?」如果做皇帝都會像「他」那樣不開心,那還是不要做得好!
曹錦瑟不再說話。雖然她不知道杜康妃究竟在想什麼,卻決不會去勉強人。托著腮,她望著斑駁的余輝,一時竟痴了。
轉目看她,杜康妃笑了,「想著墨窸?」
「嗯!呀……」曹錦瑟叫出聲,看她了然的目光,臉越發紅了。
「怕什麼?這里又沒別人。」杜康妃微笑,難得見她這般嬌怯的女兒態。
曹錦瑟抿唇而笑,索性厚臉皮地道︰「錦瑟就知道這宮里沒什麼事能瞞得過娘娘去!」
是她太閑了!杜康妃笑看她,「你想瞞人嗎?任誰看你瞧墨將軍的眼神都曉得你的心事了!」
「娘娘取笑奴婢!」有那麼明顯嗎?曹錦瑟臉一紅,雖然羞怯,卻還是把心事傾訴。這種事除了杜康妃她還敢對誰說呢?說算是楊金英那樣的故人,她也不敢透露只言片語呀!
「太後她心腸好,又待你不薄。等她老人家身子好了,求她為你賜婚就是了!」
"太後——」曹錦瑟蹙眉,眼中難掩憂色。雖然近日太後精神大好,但她的不安卻絲毫未減。只恐、只恐……不會的!太後會長命百歲!她在心里祈禱,卻怎樣都擺不掉突涌而來的不詳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