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太太拭著淚,好久才說︰「少筠她……她根本活不久了!那孩子……得的是血癌!」
血癌?!听到這名詞時裴宇風的臉倏地刷白了,剎那間許多情緒上了心頭,紛亂得教他開不了口。
許久——「她知道嗎?」他知道他問得笨,但仍忍不住。「她知道自己的病嗎?」她本身是個醫生,怎麼可能不知道?
溫老先生點了點頭,「她早就知道了。可是她說什麼也不肯住院治療,不想把生命浪費在沒有希望的希望上。最近她昏倒的次數增加了……我怕……」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溫老先生一想起女兒即將離他而去,仍禁不住老淚縱橫。
「她……為什麼從來沒對我提過?」裴宇風一陣心痛。她說過,他是她最信任的人,不是嗎?
「少筠不希望有太多人知道她的病,不要自己活在別人的同情里。」
一個外柔內剛的女子往往只會苦了自己,裴宇風搖頭嘆息著。
「少筠她……有沒有什麼想完成卻仍未完成的事?」這也許是身為好友的他,為她所做的最後一件事了,只要他幫得上忙的,他義不容辭。
溫家兩老互看了一眼,幽幽一嘆,最後溫太太才說︰「那……太委屈你了,而且少筠她……」說到一半,淚水又再度滑落。
「溫伯母……」
溫太太搖了搖頭,「原本那丫頭的心事我也不知道,直到有一天我在替她整理書房時,才在書櫃下看到她寫的日記,」她一面拭淚一面說︰「那孩子一直喜歡著你,她曾在日記上寫著,這一生走到這里,回首從前種種都沒啥好遺憾的了。只有一件……那將是心中永遠的缺憾,就是……不能當你的新娘了。」
「她……」裴宇風難過得不能言語。
他知道溫少筠喜歡他,卻不知道她對他竟是如此專一、深情不悔,甚至……明知道自己不久人世都還那麼期盼能成為他的新娘。
裴宇風看了眼黃娟,此時他能說什麼?
「我到外頭走走……你和溫伯父、伯母聊聊吧。」黃娟不想在這里影響他作決定。
對于一個即將離開人世的病人,她還計較什麼?如果她是裴宇風,她會毫不猶豫的娶了溫少筠,替溫少筠完成最後一個夢,但是……她現在的角色並不是裴宇風,而是喜歡著他的女人。
一方面她想勸他娶溫少筠,一方面心中又忍不住的不開心,真是左右為難。
世上似乎真有不少不如意事。明明心里喜歡的是某人,卻是為了某種不可抗拒的原因必須去傷心上人的心!
倚靠在牆上,裴宇風望著滿天星斗,心中有說不出的無奈。
信步來到了溫少筠的房門口,他輕敲了門。
「請進。」
裴宇風推開門,溫少筠正坐在書桌前看書。
「這麼晚了還不休息?那樣對身體不好哦!」
「你不也還沒睡?」她對他淺淺一笑。
「早上……我要你考慮的事情,你考慮得如何?」早上,他正式向她求婚,等著她給自己答覆。「你不會要我去買把鮮花,半跪姿勢戲劇化的求婚才肯答應吧?」
「裴大哥……」溫少筠的臉色沉肅了下來,「你不是真的愛我才向我求婚,你是因為同情我,是不是?」
「怎麼會?」
「你知道嗎?我了解你比你了解我多。」她淡淡一笑,「不要因為同情我才想娶我,那對我、對你都不公平。更何況……一個血癌病人絕對不可能當個好妻子,我……已經十分認命的接受上天所賦予的命運了。」
「少筠……」他將她的身子扳過來面對他,「你說你了解我比我了解你多,那麼,你就更該明白,如果沒有以愛為基礎,我是不可能因為同情一個人而和對方結婚的。」他拍拍她的臉,「你方才的那些話低估了我,也低估了自己。」
「你不會是真的愛我的。」
「為什麼?」
「你如果真的愛我,當年就不會任彼此的情分變淡而無意挽回。如果那麼在乎我,就不會這麼多年來沒有給我任何你的音訊。」她嘆了口氣,「每一次都是我主動問干爹你的近況,你……從來沒有主動關心過我。」
「你這是翻舊帳嗎?」裴宇風失笑,「忽略了你是我的不對,不過,我真的是挺忙的才沒與你聯絡。如果你仍是十分不平衡的話,那也可借著『這個’機會懲罰我!」
「機會?哪個機會?」
「哈!說起‘懲罰’我的機會你果然有興趣了!可見當時你還對我挺怨恨的。」
「我才沒有……」溫少筠臉一紅忙把頭垂下。
「好吧,好吧!沒有就沒有。我所說的那個懲罰我的機會就是嫁給我嘍。一旦嫁給我之後,任你照三餐拳打腳踢、外加一頓宵夜都沒問題。」固然內心挺苦澀的,但是,他仍盡力把今天這角色扮演好,就感情債而言,他真的欠溫少筠太多。
溫少筠被裴宇風夸張的內容及逗趣的表情逗笑了。她認真的看著他,「娶了我,你真的不會後悔?」
「不會。」他斬釘截鐵的說。
「就算我只剩半年……甚至半年不到的時間?」
「就算你只能活一天,我也會娶你。」
「你……謝謝你……」溫少筠感動得在他懷里哭了起來。
走出了溫少筠的房間,在長廊他遇到了黃娟。
「黃娟……」
「不要對我說抱歉,你沒錯!」她深吸了口氣,「這件事情,任何人都沒有錯!只是……只是我定力不夠,管不住自己多變的情緒。我知道……我知道溫小姐很可憐,你娶她只是同情她,想幫她完成最後的心願。但是……看到你對她的溫柔……我還是忍不住……去嫉妒。」
「對不起。」如果能夠,他真的不願意讓黃娟難過。
她搖著頭,「此刻……我心理好矛盾、好痛苦!」
他將她摟進懷里。如果能回到從前該有多好!可是,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第七章
「好久沒這樣好好的散步了。」溫少筠的臉上勉強擠出了笑意。此刻她仍在發燒中。這幾天的發燒頻率一次比一次近,僅僅靠退燒針才能維持一兩個小時的正常溫度。
裴宇風並不希望她到外頭走動,要她多多休息,但是,她十分堅決的想到外頭走走。
「累不累?」他將水遞給她,順便用手探了探她的額頭。仍是燙手得很!這不禁令他十分擔憂。
「裴大哥……」
「嗯。」他讓她坐下,他則在她面前蹲了下來。「什麼事?」
「你會不會綁頭發?」她自己可以綁,可是……裴宇風若能幫她,她會記得一輩子的!想到這兒,她在內心苦澀的一笑,一輩子?她的「一輩子」還有多少時間。
「我不會綁。可是,我能替你梳頭發。」他從她的小背包里頭取出梳子,一遍一遍的順著她柔亮烏黑的頭發梳著。「少筠有一頭很美的頭發,不但美,發絲也柔。有人說,頭發柔細表示柔情似水。」
「是嗎?」溫少筠重復的咀嚼著他的話,然後輕輕的說︰「我最寶貝我這頭頭發了,所以才……不肯住院。」
「為什麼?」
「血癌病患通常要接受放射物理性治療,那種治療容易使毛發月兌落。我……」她紅了眼眶,「我不想成為那樣,這才硬撐著。更何況接受了那種治療也不見得能延長多少日子,反而把自己折騰得更令人難過罷了。」
「你自己是醫生,不該如此悲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