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阿奴起個大早,見外頭雲霧繚繞,一絲絲霧氣白雪似的垂掛在樹干上頭,一時興起披了外衣逛了出去。
漫步間,他自然而然轉到申書苗房外,打算和她道個好,順道瞧瞧小鈺……一個多月來,他們混得頂好的。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會見到如此驚人之事。申書苗屋後有個溫泉,是申浞特別弄給她的,著實令混沌居內的少年眼紅,阿奴是不會經過那兒的,他謹守本分,絕不會有逾矩行為。
今晨,他心血來潮走了另一條路,恰好會經過溫泉。正好驗證壞事做不得的道理,他看見不該出現在混沌居中的東西——一個少女!
當下他呆了呆,不可置信地揉揉眼再看……老天!溫泉中真有一名少女,正自洗滌身子。霧氣氤氳中,少女淺褐肌膚別具風情,細瘦身子並不豐腴,除了腰較常人縴細外,十分乏善可陳。雖是如此,依舊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姑娘。混沌居中不該有女人的!阿奴無法反應地呆立,腦中只有一片空白,瞬也不瞬地直盯著那少女。
「小鈺!小鈺!」申書苗甜軟的聲音驀地喚回阿奴神志,他忙隱身至樹後,瞧見申書苗靈巧的身影奔至泉邊。而她所喚人名,也大大令他吃了一驚。
怎麼可能?小鈺是女的?他不會是在做夢吧!忙抬手在大腿上使勁一擰,痛入心扉幾沒落下淚來。這麼一來,可不是在做夢了。大公子知道嗎?
餅度震驚,他呆站著跌入自個兒思緒中,沒听見申書苗主僕二人間的交談。
「來!這茉莉香精,拿去用吧!」申書苗伏在泉邊,伸長手臂遞給小鈺一只水晶瓶。
「小姐,我只是個下人。」小鈺慌張搖著雙手,不住地推謝。
倒不是真那麼在意主僕分際,跟了申書苗這種主子,隨性隨意點兒她才開心。之所以推拒,是因她一旦殷勤起來肯定沒好事,肯定想找人當替死鬼。
「怕什麼呢?又不是毒藥。」她扁扁嘴,滿是不快。
「小姐,小鈺大了膽問,這香精是誰給的?」小鈺小心道。要真是毒藥倒沒啥可怕,嚇人的玩意她被迫見多了。也不知啥門路,申書苗總能拿到些希奇古怪的玩意兒,隨意用在「身邊的人」身上。何其不幸,她小鈺正是那唯一一個「身邊的人」。
「大哥給的,他嫌我不像女人,不僅在身上弄些膩人味道。」吐吐粉舌一皺鼻尖,她不甚樂意道。
「您身上有股頂好聞的香味,大公子不愛嗎?」小鈺疑惑地歪歪頭。申書苗身上有股清爽淡雅的馨香,嗅起來令人渾身舒服,比那什麼玫瑰、茉莉之類的香精,要好得多。既不膩人,也不感到虛假,盈滿濃烈的脂粉氣。
嗅嗅腕部,申書苗放苦小臉道︰「他大抵是嫌孩子氣,要不就是要我換回女裝,別再扮個男子了。」
「那不好嗎?」成功誘開申書苗的注意力,小鈺忙爬上岸抹干身上水珠。待要穿上衣服,後背忽爾一涼,濃郁茉莉香氣包圍住她。
「小姐!」她虛弱地慘呼,回首,瞧見申書苗笑盈盈的臉蛋及被持在縴指中,業已盡空的水晶瓶。到頭來,她仍被玩弄于掌心。
「我喜歡現在的狀況。」停了停。「這味道太香,讓人不舒坦。」俏鼻皺了皺,棒悻然道。
「小姐!您這不是在害小鈺嗎?」欲哭無淚地哀號,並不期待有所回應。她死定了,申浞不會放過她的!
丙不其然,申書苗一臉興致缺缺地擺手道︰「洗干淨就好了。」
「味道洗不去呀!」聲音已帶哭調。
「那就躲到味道沒了,不就得了嗎?」一彈指,她一臉事不關己道。
待要再開口,申書苗已門進屋中,踫然扣合上門,留下小鈺不知所措地愣坐于原處。
她真的會死得很難看。申浞是怎樣的人她不清楚,卻也夠明白……萬一他發現送給申書苗的禮物用在她身上,閻羅王可以命牛頭馬面來帶她了。
哀哀哭了幾聲發現擠不出淚來,小鈺只得可憐兮兮地再次下水。
躲在樹後的阿奴再忍不住,深吸口氣沖至泉邊,打算清楚地瞧瞧小鈺到底是男是女。
他身影才剛在泉邊站定,小鈺已看清來者是誰。她驚愣不已地張口尖叫,然只發出模糊不清的單音節,慌亂之際也忘了隱藏果裎身子,反倒猛然站起身。
這下可好,面對面一望之下,小鈺雖平板卻的確是女性的身軀,一點不露的映入阿奴眼簾。
怔怔對看了半晌,阿奴吶吶開口道︰「你……你不冷嗎?」臉紅得幾要滴血。
「啊——」尖叫,小鈺捂住胸口連連後退,羞澀又不知所措地仍望著阿奴。而後腳下踩入一個坑洞,狼狽跌入水中,半張臉都教水淹住。
「沒……沒事吧!」阿奴慌張搖著雙手,不知該不該下水扶她。
知道小鈺為女兒身,他的心情著實矛盾,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小鈺是個女孩兒,雖較他年長,但喜歡她畢竟屬正常;憂的是混沌居禁入女賓,萬一申浞發現這事兒,小鈺只怕在劫難逃。
「沒……沒的!你……你……不用過來!」吃了幾口水,小鈺結結巴巴地猛搖頭,深恐阿奴下得水來。
「混沌居不讓女人進來,你知道嗎?」往前俯俯身,他的神色凝重。
「我又不是唯一的女人。」小鈺埋怨道,話說完才想到捂口,而為時已晚。
「還有誰是?」阿奴忙問,心下隱約有了答案。
「沒,沒,你听錯了!听錯了!」又退三大步,再次絆了跤,以種惹人發笑的姿勢跌入水中,差點兒沒頂。
不理會她的否認,阿奴咄咄逼人問︰「是書苗嗎?」怪不得隨著年歲增長,她越顯嬌美,身子骨更縴細。一個男子,就算貌美如他,也已看得出男子的輪廓,骨骸也會粗大。
「不——不是!看在老天的份上,你得相信我呀!」小鈺幾乎是哀號著,急得冷汗直流。
平靜凝望她,阿奴點頭道︰「我沒猜錯,書苗是個……大姑娘。」
一听,小鈺當下翻過白眼,昏了。
阿奴大吃一驚,顧不得男女之嫌沖下水,困難卻快速地半游半走至小鈺身邊,抱起她。一瞬間,羞赧沒頭沒腦地淹沒他。原來女人可以輕到像羽毛,又柔軟得不可思議。
連忙用頭搖去綺思,現下最重要的是替小鈺著好衣,免得著了涼可不好。
只是申書苗為女兒身的事實帶給他相當程度的沖擊,無怪乎申浞近來不再找少年。心下不禁黯然,難道真是他該離去之時?天地之大,何處才是他容身之處?容貌與身世的詛咒真要陪他一世嗎?
***
打個小噴嚏,申書苗長而密的睫毛顫動了下,緩緩睜開眼,一時間尚未明白身處何處。
「醒了?」淡漠男音帶絲笑意,自她頂上傳來。
神志猛然歸位。「霍!」地坐起,也不顧自個兒衣衫不整,直勾勾仰望站于床前,徑自調整腰帶的申浞。他難得的穿著官服……不!是她難得瞧見身著官服的他。平日上早朝時,她還賴在床上睜不開眼呢!
深色官服襯托出申浞英挺風姿,一抹敏健、一抹瀟灑,濃厚書卷味中強烈透出狂傲不馴。平日他愛穿白衫,鮮少身著深色衫子,申書苗幾要失神。
「怎的?睡昏了?」他輕笑著摔了下她鼻尖。
「才不,是被嚇到。誰知你穿起官服來還人模人樣。」小臉皺了下,放粗聲音以掩失態的羞愧。
一彎嘴角,他道︰「還算差強人意,要起身嗎?」現下只有四更天,還不是她該醒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