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次試圖掙月兌不果,申書苗頗有怨氣地借申浞折扇的一瞬間的遮掩,一口咬上他的頸側,聊表怒火。申浞連眉毛也沒動一下,神色如常地與沈將軍繼續談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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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確切知曉過了多久,一時辰或更久,申書苗悶極,幾要應周公之邀喝茶談天去。
突然間,身子凌空而起,當下將她嚇醒,驚疑不定地睜大眼四下張望。這才明白是被申浞打橫抱起。
「吵醒你了?」頭頂飄來低柔語音。
望去,她羞愧道︰「對不住,我睡著了。」
「無所謂,你是該休息、休息。」意有所指,英挺眉宇間一片邪氣。
迷惘凝視他,尚且純真的小腦袋並不了解他的語意,只隱隱明白那非只字面上之意。
想開口問,欲叫他時眼神止住。就見他往左首望去,道︰「沈將軍,與你借個睡房。」不似請托,倒像命令。
「不了,我不想睡了。」忙阻止,掙扎著要下來。天!原來他們仍在大廳上!羞死人了!臉蛋不爭氣地漲紅。
「那也罷。」並不堅持,申浞抱著她又坐下。
沈將軍從頭看到尾,可捺不住氣粗聲道︰「申大人!老夫敬你為朝廷命官,你卻一再羞辱老夫!這豈不罔顧倫常!」
揮開扇,申浞笑容可掬道︰「沈將軍言重,在下不至罔顧……」頓了下,言不由衷。「倫常。」「那好,申大人似乎該遣走那少年。」一擊掌,目光凶猛地瞟向申書苗。
輕哼,她存心氣沈將軍,躲入申浞懷中,將小臉埋在他厚實胸膛,扮個鬼臉。
沈將軍氣得全身發抖,面孔上的肌肉一顫一顫,伸手就要去抓申書苗。夾風帶勢的一掌,凶神惡煞似逼向她背心。
那料到,尚連衣襟也模不著,申浞狀甚閑逸地將大張的扇子斜擋于其間。「啪!」地合上。沈將軍狼狽不已地收回手,只差一步就要出大丑。
「唉呀!」正巧申書苗仰起臉看到一切,驚奇不已,滿臉興致勃勃的神采。
「申浞!你敢來沈府放肆!」沈三采先聲奪人地大呼。
「豈敢。」他滿不在乎又揮開扇,悠哉搖折著。
「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沈三采尖吼,猛地自椅上跳起。
申浞這回默然垂首不語,看似無話可說。誰知他正自詭笑?沈三采可得意非凡了,就見他不可一世地昂首,洋洋自得道︰「快向爹道歉,或許還能留下小命。」
「三采!」沈將軍暴喝聲,神色一抹緊張。
「我又沒說錯!」他渾然不覺地道︰「小小刑部尚書,算什麼東西!」
「當然不是東西。」沈少夫人冷言冷語道,不屑目光僅撇過他的側面。「是當今聖上最寵信的臣子。相公有膽對聖上不敬?」滿是嘲諷。
「你這賤人!瞧我不教你個乖,我就不姓沈!」沈三采大怒,舉手就要摑沈少夫人耳括子。「三采,住手!別丟人現眼了!」沈將軍忍無可忍,一把扣住兒子手臂,押他坐回位上,也不管是否跌痛。
沈少夫人則不住冷笑,丹鳳眼中恨意滿溢。
自頭至尾,申浞全然一副置身度外的閑適,似乎忘了罪魁禍首正是他。還一派悠閑地拿了糕點,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入申書苗口中,像在逗弄一只鳥兒。
「申大人,老夫就言歸正傳了!」以目光警告兒子,沈將軍對申浞行為決定裝聾作啞,兩次行動教他個乖,鬧劇不能一再上演。
「請。」專注于申書苗帶有獨特嬌態的吃相,申浞隨口虛應。
「翠兒,出來見過申大人。」沈將軍迫不及待朝屏風後頭喚道。
幾聲玉佩踫擊聲及衣服摩擦聲傳出,一抹翠綠人影伴隨一股香風現身。
「奴家見過申大人。」鶯鶯燕語的聲音自朱紅唇瓣間流泄、傳入耳中有說不盡的受用。
「沈小姐多禮了。」申浞微一頷首,半不起身。俊顏上是抹不在意的笑。
「這是我小女兒,今年一十有八,閨名翠袖。」沈將軍得意洋洋地介紹,滿以為能見到申浞驚艷之色。
哪知,申浞連正眼也懶得看沈小姐一眼,徑自拿帕子替申書苗拭嘴,大有欲趁勢偷香之感。
倒是申書苗有了反應,水靈大眼瞬也不瞬著在沈小姐身上,盛滿贊嘆!
好個國色天香的美人!相較于她,申書苗不覺感到自己有些孩子氣,才差一歲呢!
「奴!快看呀!別玩我了!」張口往申浞掌側一咬,阻止他愈來愈大膽的手,催促著。
申浞收回手,在被她咬的地方吻了下,促狹地笑睨她。如期見她紅了臉,嬌羞不已。愉悅低笑數聲,這才轉向沈小姐,有禮而疏遠道︰「久聞沈小姐才氣,頗有相見恨晚之憾。」仍不起身,不動如山端坐著。
「申大人過獎,奴家只是愛看些雜書,哪有才情。」沈小姐嬌滴滴笑道。
「謙遜了,較起某些不學無術者,沈小姐用不著低估自身。」他意有所指朝沈三采一瞟,似笑非笑一撇唇。
「不知申大人對小女……」沈將軍不耐兩人在那兒文縐縐地對談,性急道。
不待申浞開口,沈三采怒氣沖沖又跳起來怪叫︰「姓申的!你說本少爺不學無術?好大狗膽!」
「大不過沈大公子。」冷笑,他邪里邪氣搖著折扇道,目光森冷。
「老鼠的膽子大過狗嗎?」申書苗忽地冒出話,甜膩語調似針般扎入沈三采心口。忙掩口時,已然不及。
「是不會,倒是腦子小了許多。」申浞放聲大笑,惡意目光重重傷他。
「申大人!你屢次羞辱沈家人,所欲為何?」沈將軍一擊桌面,將一塊桌角打落下來,木屑四散。紅潤面頰泛著青紫,額上青筋暴出,急遽鼓動著。
「就為有趣。」不將沈將軍怒火放在眼底,更火上加油道。
唬地,沈將軍自椅上彈起,厲聲道︰「申浞,老夫看得起你,才欲嫁與你一女,既然你如此不敬重老夫,就休怪老夫不客氣了!」
聳聳肩,申浞面無表情地望他,眼珠如最名貴的黑珍珠,全然無感無情。沈將軍不自禁瑟縮了下,氣勢一弱。
「晚輩當然明了沈將軍恩德,只是婚嫁之事實非晚輩得以做主。」申浞婉言拒絕,將責任一股腦推至他老子頭上。
「那好吧!我和你爹談去……這可不能推拒了。」輕嘆,不知該松口氣或失望。
「最好不過。」沒再向沈小姐望上第二眼,他徑自逗弄懷中人兒。
或許沈家小姐是很美麗,但美麗人兒何其多,又有那一個能留在他心底?算來算去也不過申書苗一個。惦念她也並為容貌,而是古古怪怪的性子。多有趣呀!像養了只懶懶的貓,嬌憨爛漫,機伶頑皮,卻又不可思議的聰慧世故。但也僅止于此,玩玩可以,切不可放下真心,但也沒心可放。雖不是個會愛人的料,申浞仍會娶個妻子來傳宗接代,也攀親帶故一下,鞏固朝中地位。但這人選萬萬不會是沈家小姐。
所謂禍從天降,他可不願被牽連其中。沈將軍只怕將晚節不保,可惜遲鈍如沈府中人,竟無一人有所警覺,真該可憐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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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外頭,申書苗不甚雅觀地半坐于台階上,四下張望。相較于她,詠長不動如塔,端立于房門左側,似個泥塑人像。
打個呵欠,申書苗回首問︰「詠長,我能不能先去睡?」天空一片黑,東方卻已微露魚肚白,星子稀稀落落垂掛天際,無限蒼涼。
「大公子沒有命令。」毫無起伏的聲調融入夜風中。
跳起,她奔至詠長身側道︰「他到底忙個什麼勁兒?都六個時辰啦!我好困。」眨巴著大眼,里頭數條血絲盤踞,看來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