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上去看看炎譽。」
尹恬瑄拉住駱媽媽,「媽,我們走吧,讓炎譽一個人靜靜。」
天下父母心,駱媽媽的擔心全寫在臉上,「唉,炎譽就是脾氣壞,像他哥哥就好了,唉,不對、不對,他哥是悶不吭聲氣死人,唉,我是怎麼教的,兩個孩子都這樣!」
尹恬瑄沉默不語。炎康是悶不吭聲氣死人沒錯,但他不說話的模樣要比炎譽發起脾氣來更讓人背脊發麻,果然天下父母都不甚了解自己成長後的孩子。
這時,尹恬瑄包包里的手機響了。
「又是手機!」她低聲咒罵。
一同慢慢走出巷道的駱媽媽听見了,「怎麼不接啊?恬瑄,是不是你的手機響了?會不會是采衣打來的?」
尹恬瑄搖搖頭,「不是采衣。」
駱媽媽很跟得上時代,「你們年輕人耳力好,記憶也好,用鈴聲就可以分辨是誰打來的,我可不行了,怎麼?討厭的人打來的?」
「嗯。」尹恬瑄一張俏臉泛起淡淡的暈紅。
「這麼討厭啊?」駱媽媽睇了她一眼,大概猜出是誰打來的電話。
對。尹恬瑄不說話,只是猛點頭。
從沒像此刻這麼討厭過。
那是那個逃婚男人專屬的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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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采衣奔進醫院,來到手術室外。
手術室外聚集了所有她原本打算一一見面的陳哲男的親朋好友,大家面色凝重的看著手術室上頭的顯示燈,陳媽媽紅透了的雙眼看似隨時會再飆出淚水,于雲婷最先發現她,立刻撲上前抱住她。
「采衣……」
所有的人全看向她。
陳媽媽哇的一聲沖過來,朝養采衣就是一陣猛打,「你還來做什麼?你還來做什麼?!」
「阿姨!」于雲婷將養采衣拉到身後,擋在陳媽媽和養采衣之間。
「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陳爸爸靠過來,拉住淚流滿面的老婆。
「你教我怎麼冷靜?!她說不見就不見!你看看我們哲男,天天工作,天天憔悴下去,我看他都快生病了,沒想到就……嗚……就出事!一切就是她!要訂婚的人是她,不見人影的也是她!我們哲男瞎了眼才會愛上這女人,結果把自己弄到出車禍!嗚……你看看我兒子現在……嗚……」陳媽媽手指著養采衣,破口大罵。
養采衣杵在原地,將所有惡毒的、情緒化的字眼及指責統統接收。
于雲婷嘆口氣,在椅子上坐下,看著養采衣的微紅雙眼隱含譴責的意味。
「情況還好嗎?」養采衣咬咬牙,問出她最擔心的問題。
于雲婷搖搖頭,「已經進去兩個小時了,護士出來兩次,要我們去血庫買血,我們連問都不敢問……」
「究竟是怎麼發生的?」養采衣在她身旁坐下,離陳媽媽一段距離,盡量壓低聲量不刺激到陳媽媽。
于雲婷垂下眼楮,「他超速撞上中央分隔島,車子前面全毀,拉出來的時候一度停止呼吸……經過急救,為了保命,不得不截肢……」說著,她語帶哽咽,眼淚成串落下。
養采衣則是咬著拳頭,害怕到顫抖不已。
截……截肢……
這是懲罰嗎?
若是,就直接懲罰她,為何要用這種方式折磨人?
「采衣……」于雲婷握住好友的手,「我求求你,你可不可以幫幫我表哥……」
養采衣失掉了魂,說不出話。
怎麼幫?那又有誰來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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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個小時後,手術結束,陳哲男被推進加護病房,醫生出來解釋完狀況後,叫家屬們全部回家,只需留下一人,以防萬一又有緊急狀況需再進手術室時有人可以簽同意書。
養采衣跟著于雲婷及其他親友一起離開了醫院,沒有人有好臉色對她,多數是給她一個白眼,或者轉頭就走。
只有于雲婷陪著她慢慢走著。
前後不過幾個小時,恍如隔世。
「你現在住哪里?采衣。」
住在一個……
思及此,養采衣的鼻頭一酸,淚水滑落臉頰。那是一棟有著她最愛的仙人掌的地方,可是,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她知道她回不去了。
而她那從一踏入醫院後,忍了很久的眼淚一滾出來,就將剛剛的驚嚇全數跟著嘩啦啦無止境地宣泄,無法停歇,她雙腳一軟,蹲坐在醫院門口,埋在膝蓋上痛哭了起來。
于雲婷跟著淚眼汪汪,蹲在養采衣身旁,不知如何面對好友現在的情況,也不知好友要如何面對現況,深夜的醫院急診室外格外森涼悲戚,救護車幾乎不曾間斷,上演一幕幕不為人知的悲劇。
直到養采衣哭聲稍歇。
「你要回家嗎?采衣,還是要住我那邊?我媽去開車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我家?」
養采衣搖頭,只覺得前途茫茫。
她哪兒都不想去,只想在這個地方哭到變成一顆石頭……
累極的于雲婷快要撐不住了,可是也無法開口說自己先走,只能一直陪養采衣蹲坐在醫院門口,看著夜越來越深,直到一個男人修長的雙腿停在養采衣面前。
養采衣難以置信地緩緩抬頭,直到看見他那雙堅定而愛憐的眼眸。
于雲婷來回看著男人與養采衣對望,「采衣,他是……」
下一秒,養采衣飛撲進男人的懷里,失聲痛哭。
「采……」于雲婷被眼前的情況驚嚇到說不出話。
錯愕的看著男人攔腰抱起養采衣,大步走開,她說不出阻止的話,連問話都說不出來,因為他們是那樣契合、那樣相依偎,像這個世上只有彼此般的信任與依賴,她看傻了眼,不自覺地搗住自己微張的嘴。
這個男人是……
看著漸漸走遠的高壯魁梧的男人,以及縮成一團如斷翅小鳥的養采衣,于雲婷這才驚覺采衣這幾個月發生了什麼事……她是不是不該叫采衣回來……
駱炎譽將哭成一團的女人輕輕放入車內,將椅背放平,拿了條薄被蓋住她顫抖發冷的身子,再坐進駕駛座啟動車子,一路無言的駛向他足以保護她一輩子的屋子。
夜涼如水,幾天前他才載著她在無人的街道上兜風,一同回想高中時期的瘋狂,那時他的小貓笑著、吼著,十足十高中時代那個天地不怕的搞怪女孩,那個鼓起勇氣對他表白的女孩。
他的心隱隱抽痛著。
到家了,而他的貓還保持著呆滯的狀況。
他抱著她下車、進屋、月兌衣、淋浴。
她無言而乖順,他也說不出一句話,靜靜清洗著她疲憊的身心,她一直沒有正視他的眼眸,他也同樣不看她。
因為他知道,這一看,她的小貓一定又要傷心落淚。
再抱著她上床,讓她蜷在他的懷里,哄她入睡。
長了尖刺的她,他有辦法一一撫平,可是斷了翅的貓呢?教他如何給她一對可以勇敢飛翔的翅膀?縱使他真的給得起,她會接受嗎?
他舍不得她一人去承擔眾人無情的責罵,或者定論她未來可能的無情,經過幾個小時的煎熬,他已經從怒吼狂叫咒罵︰「很好!陳哲男!你贏了!你贏了!」到現在的恢復理智。
只剩下心痛。
沒有人希望發生這樣的事。
他撫著她細弱的背脊,期待可以長出一對翅膀。
「駱子,我……」
「噓……」他輕柔且穩定的拍撫她的背。
「我……」才一開口,眼淚再次滑落她的臉頰。
「乖,我知道……」他咬咬牙。
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