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戀兒腳步突停。「音音,你說他可能會回家嗎?」她認真地問。
「當然。」音音眼珠轉轉,信口胡掰道︰「那位公子與小姐失散後準會回家……小姐您想想看,是人哪有不回家的道理。」
啊!她怎麼沒想到,他平安月兌險後,會回那座廢院的,她應該馬上回去看看。心神電轉,戀兒拉著侍女音音的手如飛前沖。
「小姐,你要到哪去。」音音急急問。她家小姐該不會瘋狂到在這夕陽西下之時,去闖那位公子的家吧?
事實證明,她的疑慮全屬多余,因為戀兒已經開了口︰「回千雪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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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兒,太好了,你沒事。」柯雨柔抱住外甥女淚落紛紛。今天神祭日上妖怪大鬧,嚇得她魂不附體。
回到山莊後,又听到戀兒帶著侍女音音也去拜祭神弓,而且一直未歸。憂心之下,她急派家了去尋找,一個下午的時間,派出的家丁紛紛回報,找遍了整個神祭大典的場地,都不見小姐的芳蹤。
這個不幸的消息著實把她急壞了。外甥女如遭遇到不測,她就是死了,亦無顏會見九泉之下的亡姐啊!
「對不起,姨母,戀兒讓你擔心了。」戀兒心下歉然。她一心只記得要找梵天,全然忘了姨母會憂心記掛,這是她不好,她太不孝了。
拿著一方巾帕拭去淚痕,柯雨柔滿目憐愛地挽起外甥女的手。她溫柔地道︰「平安回莊就好,姨母也就放心了。」
「對了。」她拉著戀兒走向書房,「有個人正等著見你呢!戀兒。」
什麼人?戀兒還未來得及問,但听書房中傳出一聲朗笑,「是戀兒回來了嗎,夫人?」
邁入書房門的一瞬,戀兒見到了一個身披青袍的人影。國字形的方臉,雖笑亦含威,一雙虎目炯亮有神、顧盼自威。
水靈的眸愕然大睜,戀兒呆愣當場,全因這個人,她並不陌生。
心神回到祭神弓的那一刻,身披青袍的他步上法台,萬民歡呼……在那一聲春雷般的大喝聲中,他挽起了銀弓、金箭,閃爍著寒光的箭尖指向梵天……
他是誰?怎會出現在千雪山莊?
柯雨柔含笑的聲音插人,解答了戀兒的疑惑,「戀兒,這是你的姨父,想是還不曾見過吧!」她深情地凝睇著青袍人,柔聲道︰「夫君,這就是戀兒了,我們的外甥女兒。」
戀兒低眉斂目,微微屈膝一禮,「戀兒拜見姨父。」沒想到音音口中那受萬人敬仰的除妖英雄,竟然會是她素未謀面的姨父。
他為什麼會在祭神大典上,揚弓欲射梵天?梵天又與千雪山莊有著什麼樣的關系?這些紛紛亂亂的疑問在一瞬間涌入她的心中,擾亂了她的思緒。
獨孤鴻雁爽朗地大笑。「都是自家人,戀兒,你就不必多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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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歲月圓。
清冽如銀的光輝拂照著寂靜的廢院。
梵天靜靜佇立在那扇古舊斑斕的銅門前,目光飄渺幽遠,仿佛望入了另一個虛無的時空。陰魅清華的容顏沉靜無波。那襲月白的衣衫伴著匹練般的黑長發絲共舞。
眼前是他棲身了十八載之所,平生第一次,他站在廢院的銅門外,回顧往昔的種種,心中說不上是感慨還是悲傷。
曾經,他是多麼渴望離開這里,回到千雪山的莽莽林海、廣曠荒野之中。可是渴望成真的一刻,他又猶豫了。
「梵天,你現在應該馬上離開這里,去尋找你的族人,過你夢想中的生活,這才是明智之舉。」腦海中一個聲音如是說。
「梵天,那樣你便永遠與那朵純淨的白荷無緣了,你舍得嗎?」另一個聲音又起。
「梵天,在神祭日上,你已經與那個人照過面了,再留在千雪山莊實屬不明智。他就算是一時想不起,過久了也會記起的,別忘了,你這張臉與十八年前的那個她多麼相似。」
「梵天,走入了千雪山,你便真的是妖了,你要想清楚,好好地想清楚。」聲音苦口婆心勸他。
「難道你還妄想為人嗎?」聲音嚴厲,如一聲響雷般打得他狼狽不堪。
也許他真的想做一個人吧!他苦澀地一笑。那張清麗若荷的嬌顏浮現在他眼前,明眸含情脈脈地凝望著他,朱唇勾起了一朵不可方物的醉人笑意。
戀兒!他心中一暖。
上一個月圓之夜,她披著素白的羅衣,走到了他的面前,只是那一瞬間的凝眸,他的心便不受控制地沉淪,想要親近她的願望突生。
她帶來了衣衫給他,她為他取了名。
由那一刻開始,他便渴望成為一個人,一個能夠接受她那萬縷溫柔情絲的人,一個能與她相知、相守,共度此生的人。因此,本來應該離開的他又回來了。可是回來又能怎樣?站在這里發呆嗎?他苦笑搖首。
寒風襲過,門上懸的古舊金羽箭撞擊銅門,發出一聲輕脆的聲響。
抬首望定那支箭,他的心情極為復雜,也說不上是痛恨還是親切。探出手去,他欲觸模一下那箭尖上的紅褐色斑。金箭驀地透出一團金芒,阻止了他的念頭,收回手來,他莫可奈何地一嘆。
這金箭封印著佛門至高無上的法咒,全天下才有三支,與那張銀色長弓同為隱佛寺的鎮寺之寶,同樣擁有妖魔莫近的浩然之光。
而這支懸在這里,只是為了鎮他。
自從他漸漸懂得運用與生俱來的法力後,他著實在這支箭上動了不少腦筋,千方百計地想著將它弄下來,可惜所有的妖族法術在這支看似其貌不揚的銹箭面前一律失效。他甚至不敢接近它。
不甘心被困在廢院內,他曾試過想翻牆、飛天、甚至是遁地,可惜卻無法月兌離這座以金箭的法力籠罩的廢院。最後他不得不承認這箭是他的克星。
現在他可以不用再為金羽箭頭痛了,他已經走出了廢院,至此,海闊天空任他邀游。無論是他想為人或是為妖,都用不著再跨進這座廢院中虐待自己。
凝望著那支搖晃的金羽箭,他心中甚是不甘心。戀兒與那個常走入廢院為他送食物的女人,都可以輕易地接觸金羽箭,只因她們是人。
心中突然生起一種上前取下金羽箭的念頭,也許他取下了它,便可以做人,便可以擁有他心中的那朵白荷花。
「你忘了今天早上被此箭撞飛的情景了嗎?快打消這個念頭。」腦海中的聲音在提醒他。
也許,這一次不會了,這一次他有準備。咬了咬牙,他刻意將身形欺近。
金光大盛,仿佛烈焰般灼烙在他身上,苦苦忍住那雄心的痛楚,他艱難地移步。
金芒灼目,卻又似灼心。
如同逆著急流上游,他一點一點地欺前,就在舉手欲觸及箭身的那一刻,暴長的金光將他打出文許開外。
一時之間,他頭暈目眩,氣血翻騰,腥甜的液體自口中噴出,在雪地上開出朵朵妖艷欲滴的紅花。
女子的驚叫聲傳來,接著他被一雙柔荑扶起,身軀依入一個芳馨的懷抱之中。
「梵天、梵天……」那溫柔而焦急的呼聲遙遠得仿佛來自另外一個世界。
原來他終是無法取下那箭,終是無法成為一個人。他無聲苦笑,意識卻在斯時逐漸離他遠去。
朦朧之中,幻散的眸底映入了那張清雅月兌俗的關切的容顏,那朵凌雪而綻的白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