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乒乒乓乓……
匡瑯嘩喇……
東西摔到牆面、落在地毯的沉悶聲響,雖隔著一道牆、一扇門,對吳雯菁來說,仍像刺耳魔音穿腦而過。
兩條鷺絲腿抖得像秋風中瑟縮的葉子,幸好雙手及時扶住瑋玲的桌面,不然大概要當場軟倒在地了。
地震了嗎?原該是安靜肅穆的董事長辦公區怎會突然有那些噪音?雯菁覺得這比位于二十五層樓遇到地震還要可怕。
她的老板不曉得吃錯什麼藥,正在大發雷霆哩!
「怎麼回事?」
手上拿著一份企畫書走進董事長秘書室的企畫部經理高振凱,詢問鎮定若常、不像她的小助理那般臉色慘白,彷佛那些噪音是再尋常不過的背景音樂的孟瑋玲。
孟瑋玲,摹智集團首腦寧紀的秘書。擔任這職位有三年了,高振凱從末見她驚惶失措過。
頭發一絲不苟地往後梳成發髻,被厚框眼鏡遮住眼楮和鼻子部位,一年到頭穿著深色套裝的她,永遠是精明干練、活力十足卻沉穩安定的女強人形象。是寧紀最得力的助手。
「尹若薇和夏嘩的結婚啟事今天刊在各大報紙的頭版。」瑋玲頭也不拾地道。注意力仍集中在助理交給她的信件上檢視。
「啊!」振凱驚恐地叫了聲,瞪視手中的企畫書。
完了,這會兒進去,不是剛好踫上火山爆發嗎?若沒有給岩漿燙得起水泡才怪。
尹若薇是寧紀的未婚妻,夏嘩則是他的死對頭。未婚妻嫁給死對頭,舊恨添新仇,可不是一個怒字了得。高振凱要是有膽進去,鐵定成為寧紀的出氣筒,把他當成死敵夏嘩那般痛揍一頓。
振凱哭喪著臉的模樣,經由瑋玲眼角余光一掃,迅速確實地進入大腦中。
「交給我好了。」
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霎時有如天籟,讓振凱差點沒感激到痛哭流涕,跪下來膜拜這位救苦救難的觀音大士。
整個摹智集團,只有孟瑋玲不怕寧紀了。
「謝謝你,孟秘書,大恩大德,來日定然做牛做馬報答。」他夸張的謝辭,逗得雯菁噗哧一笑,但她很快掩住嘴,緊張兮兮地左顧右盼。
倒是瑋玲像是沒听到似的,涂著淡淡口紅的優美唇形微微分開,朝助理道︰「雯菁,我用鉛筆圈出的部分,請改正。這封回信需要讓董事長立刻簽署,請你快一點。」
「是。」雯菁立刻接過,回到電腦桌前更改。
振凱微眯著眼,凝視孟瑋玲。
老實說,她算是美女,如果鼻梁上不要架著那副老處女眼鏡,頭發放下來,那張高雅端莊的鵝蛋臉,不曉得要風靡多少人。就連他也有點為她著迷哩。
「高經理打算自己進去?」瑋玲溜了一眼他緊抱在胸前的企畫書。
「不,當然是有勞你了。」振凱趕緊從幻想中清醒過來,忙不送地把手上的企畫書放到瑋玲桌上。
「中午我請你吃飯,以示謝意如何?」振凱擺出最帥的pose,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獻殷勤。
瑋玲正要開口回答,內線電話響起,她迅速接過。
「是。我就來。」
「雯菁,」她拿起高振凱交給她的企畫書,轉向助理。「好了嗎?」
「列印出來了。」雯菁從雷射印表機拿出信件,跑過來交給瑋玲。後者迅速確實地瀏覽一遍,露出滿意的表情。
斑振凱見她邁開步伐,便要朝虎口──董事長辦公室前進,連忙道︰「瑋玲,你還沒回答我的邀約呢!」
瑋玲回頭溜他一眼,聳聳肩道︰「雯菁也一起去嗎?」
斑振凱點頭。他知道瑋玲通常都會和她的小助理一塊用餐。反正午餐約會本來就沒什麼浪漫可言,況且吳雯菁長得挺可愛,湊合著一塊吃飯,也挺賞心悅目。
瑋玲形狀優美的菱唇,微朝振凱上揚,算是答應了他的邀約,腳步不再遲疑地朝前走去。
瑋玲在門上輕敵了一下。門裹傳來暴躁的叫嚷,她轉動門把推門進去。
核桃木大書桌前的地面,有如災難現場。掛在深色牛皮沙發後牆面上的巨幅攝影作品歪斜了一邊,更別提散落各處的文件、紙張、鋼筆、文具……
幸運的是,寧大老板沒有失去理性到把他心愛的末婚妻親手捏制燒土、繪有他名字的陶杯順道給毀了,否則不但待會兒清理時很麻煩,等他冷靜下來後,若要地想辦法把破杯恢復原狀,她可傷腦筋了。
瑋玲以一秒的時間檢視了這間十五坪大的辦公室,評估出寧紀造成的災害,隱藏在透明鏡片後的眼楮鎮靜地看向站在窗前的陰沉男子。
寧紀有一百八十五公分高,寬肩窄臀,標準的運動家體格。他的頭發就跟他的人一樣粗礦,粗硬的發質使得最尖端的發型設計師也拿他的頭發沒轍,長年留著簡單、俐落的短發。
分明的臉部輪廓,每道線條都像刀斧鑿山般堅硬,幸好他的嘴巴溫厚性感,軟化了他的面容給人的冷硬感覺。那雙精睿的鷹眼冷峻無情,只有面對少數人時會流露出一絲溫暖,另外就是當他對女人感興趣時,會散發出彷佛帶著強烈電流的魅力,教人難以抗拒。
然而,此刻的他,那層文明外衣彷佛隨著他身上的亞曼尼西裝離身而褪下。養尊處優所培養出無與倫比的高貴神態,都被他臉上所流露出的陰沉、盛怒摧毀殆盡。
瑋玲可以想像他隱藏在文明外表下的冰火性格,在知道末婚妻下嫁他的死對頭時,心里受到的沖擊有多強烈。他這輩子向來要風得風,從來沒遭遇過這樣難堪的恥辱,怒火攻心造成的難耐窒息,使得他頭昏腦脹,蒙蔽了判斷力。
想要平息他滿腔的憤怒和受傷的自尊並不容易,但瑋玲知道他熬得過來,他天生就是個強者,不會被這小小的打擊影響,憤怒得失去理智的他,只是一時想不明白而已。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盲點,天之驕子的寧紀也有。他的盲點就是尹若薇。
「要我找人進來收拾嗎?」她不慍不火的聲音像往常一樣安撫了寧紀瀕臨發瘋的理致。
癌瞰二十五層樓下面車潮的眼光倏的收回,投向他信賴的助手。
有極短暫的剎那,寧紀心里的怒氣被一種莫名的震動所取代。連他自己都不明白,孟瑋玲何以擁有安定他心神的力量。但這個想法,只在他腦子裹維持電光石火的時間。
孟瑋玲絲毫沒有閃開他的注視,維持著一種不慌不忙、安定閑適、帶著適當敬意的下屬態度,掛在她臉上的面具,合乎禮儀的教人看不出內在的真正想法。
寧紀突然感到厭煩,受夠了她冷靜的面具,很想剖開她的胸,看看她是不是有一顆跳動的心,否則怎能比他還要鎮靜。
「阿薇結婚了……」它的語調平板,眼光冷峻的直勾勾看向她,彷佛該傷心難過的是瑋玲。
她沒表情地看他。「想談一談嗎?」
這話就像是引爆炸彈的引線,再度點燃了他滿腔的怒火。
「為什麼?」他痛苦地開上眼楮,抓著他的頭發。
孟瑋玲聳聳肩,道理很明白啊。
「她居然嫁給夏嘩,我的死對頭!她存心氣死我!可是,她是那樣甜美、溫柔,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傷害我的事?我不明白,難道是夏嘩強迫她的?」
「尹小姐出身名門,她父親不但是商場名人,在政治圈亦有影響力。加上有你這樣的未婚大,夏嘩有能力強迫她嗎?」瑋玲分析道,若說夏嘩誘惑她還有可能。
寧紀很不高興,修長濃密的眉毛往眉心聚攏,惱怒地瞪視孟瑋玲。對于她反駁他有意為尹若薇開月兌的說法,感到莫名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