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逃得了—時,避不了一世,幾乎每個星期都有飯局等著他。面對那些羞答答的少女,實在令惠安食不知味,為此他首度向祖父母、父母宣示他的不滿。
不過老人家也有話說,惠安身為姚家長子,該當負起傳宗接代的責任,如果他不想相親,就該趕緊給自己找個女友才是。
而如果惠安膽敢抗辯什麼,接下來的嘮叨就更長串了。
像是為什麼惠全才上大學兩年,就三天兩頭換女友,而他在讀大學的四年中,卻連一個女朋友都沒有?還有,為什麼人家給他寫情書他理都不理?有女孩倒追他卻逃得跟什麼似的?並且遺要懷疑一下他這個姚家長孫是不是有同性戀傾向……听得他一個頭兩個大,最後只好乖乖地閉緊嘴巴,逆來順受。
像是今天,又有個媒婆上門。惠安已經在頭疼明天中午會有什麼飯局等著他了,會不會又是另一個對他傻笑不停的女孩?
他已經決定好反擊了,也所幸老天垂憐,終于讓他遇見一個可以讓他心跳加速的女孩,而他的心已經有七年不曾為任何女孩跳動過了。
憶起那段散如春雲無覓處的初戀,惠安就感到心痛。每次看到玉翎留給他的兩幅畫,都會令他懊悔至極,怨恨自己沒有好好把握。不過,懊惱歸懊惱,生活還是要過的,搞不好人家早巳把他拋到九霄雲外,他卻還在世界的一個小小角落里嘆息。
所以他決定埋藏起心中的那份舊愛,重新出發,讓飄泊七年的感情找到歸處。
于是在一個月前的某個午後,就在公司影印室的復印機前讓他見著了她。那突然抬起、在他眼前飄揚的秀發,還有那張秀麗端莊的笑容,深深吸引住他的眼光。
她當時正在替一位新進的同事取出復印機內的夾紙,溫柔的嗓音耐心地指導對方該如何正確地使用復印機,她的聲音既不高亢也不低啞,柔柔的,如琴音般動人,立刻迷醉了惠安的听覺。
惠安向好友鄭杰倫打探她,得知秀芬在財務部擔任會計,進公司已有半年,卻直到那刻兩人才相遇。根據杰倫透過女友錢昭欣打听來的消息,原來秀芬對他也頗有好感。于是在一干好友熱情的幫助下,以昭欣生日為由,介紹兩個人正式認識。
那晚的生日宴會辦得熱鬧非凡。秀芬烘了一個女乃油蛋糕,滋味之美好,毫不遜于各知名蛋糕店。惠安也因而得知秀芬擅長廚藝,無論是中菜、西餐皆能令吃者余香繞鼻,三日不絕。
經過一晚的相處後,惠安決定追求秀芬。雖然她不是那種令人驚艷的美女,也不像玉翎那般挑動他的心弦,可是她性情溫柔,又會作菜、整理家務,將來一定能成為他的賢內助,孝順公婆,疼愛孩子。
事實上,他已經計畫好要利用一、兩年的時間和秀芬建立穩定的感情,然後再論及婚嫁。也許在三十歲以前,他就能完成爺爺、女乃女乃抱曾孫的心願。
所以惠安星期五就約好秀芬下星期一去看電影,正式展開追求。
他放松心情,閉上眼楮回憶秀芬甜甜的笑容,和柔情似水的美麗杏眸,但隨著逐漸飄忽的意識,那對眼楮被另一對含著恨意的淚眼所取代。那對早巳銘刻進他心版的烏黑眼眸,在他夢里控訴著他竟然敢用另一個女人的溫柔來取代她滿腔的幽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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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藍、雲白、風柔、水綠,五月的中山公園就像她記憶中那般美好。玉翎張開雙手擁抱著迎面而來的陽光,任和暖的微風像情人的手般多情地拂過她。
她終于回到家了,而且可以永遠都不必離開!
雖然這七年來,每逢寒暑假女乃女乃便會召她回來小住些時日,然而在她的內心深處,卻始終沒有回家的踏實感覺。因為只要學期一開始,她又將孤單地踏上到紐約的旅途。
並不是她不知感恩——當周遭的同學為進入高中而挑燈夜戰時,她的父親已明白他的掌上明珠除了美術的天賦外,其余的課業對她而言,都會是極其沉重的負擔,因而不顧母親及妻子的反對,他送她到紐約接受美術教育。不知有多少人羨慕她的好運,能進入紐約一流的藝術學府學畫,可是他們卻不明白,一個小留學生獨自在陌生大都市的思鄉情愁。
她想念家的一切,疼愛她的女乃女乃、父母、大哥,趙媽做的家常菜,南台灣的溫暖空氣,古都的街景,以及中山公園里所有的甜蜜回憶。
甜蜜回憶?她的神色一沉,眼光掃過周遭的綠意,腦海里掠過一幅戀人熱吻的畫面,但很快的,那男人的臉變成了她所熟悉的惠安,她咬著下唇掩住眼楮,希望能將腦海里的畫面消除——那令她痛心的一幕徹底毀掉她的初戀。
從看見他和那個女孩相吻的一刻起,她的心就碎了。說她恨他,那是真心話,她當時真的恨不能撕開他的胸膛,看他有沒有良心。她是如此深愛著他,為什麼他還要吻另一個女人?
他說他只吻他所愛的女孩,難道他真的喜歡上那個女孩?可是他為什麼不早點告訴她?卻在她沉溺已深時,給她這麼狠狠的一刀?她的心在流血,就算是七年之後,想起他時︰心口上已結痂的傷痕還是會滲出血來。
其實玉翎並不是非常非常在乎他和別人接吻,她真正在乎的是他不吻她,卻去吻別人;她在乎的是們听見惠安親口說出他不愛她,而愛別人。所以她避開他,不願再見到他。
她曾經躲在車上看到他在那條街道上來回奔馳。他是在尋找她嗎?她曾經如此猜想,卻沒勇氣印證答案。後來父親送她到紐約,多少個夜晚她躲在被子里哭泣、想他,她好想不顧一切回去找他,可是又沒有勇氣,最後,她決定繼續恨他,以恨意支持她待在紐約。
後來她發覺恨一個人真是比愛一個人容易得多,但也痛苦得多。她努力將失戀的傷痛埋藏在心底,把精力投注在課業上以遺忘悲傷。漸漸地,傷痛隨著歲月的流轉愈埋愈深,深到讓她以為傷痛已不復存在。直到去年元月,她回台灣參加堂哥的婚禮,在喜宴上看見新娘謝瑞雲,溫柔的笑容立刻溫暖她孤寂的心。于是她震驚的發現,姚惠安並沒有從她生命里消失,那份傷痛也依然存在,只是因為埋得太深,而讓她暫時遺忘。然一旦,被挖出,埋藏已久的心痛回憶立刻重啟舊傷痕,玉翎發覺她對他的那份恨意仍沒有消失,而伴隨著恨的,是更強烈的渴望。
是的,她渴望再見到惠安,渴望讓他看見她已非昔日的唐玉翎。
她已像女乃女乃所預言的,長成一個美麗得令男人垂涎的女人。雖然她只比以前多長了幾公分——目前足一百五十八公分,可是身材上卻大有長進。凹凸有致的身段能令雄性動物眼楮一亮,似天使般純真的嬌顏能讓男人們趨之若騖,楚楚憐人的氣質足以驅使各方勇士為她屠龍。
她唐玉翎已經是個十足的大美人,她有信心能讓姚惠安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當然,那得看看惠安是不是跟他的弟弟惠全有相同的品味才行。
玉翎沮喪地想,她可沒忘記堂哥婚宴當晚惠全色迷迷地直盯著她的情景。那只臭黃蜂,她忿忿不平地暗罵道,還自詡為情聖、白馬王子,在她看來不過是只流著口水的癩蝦蟆!
若不是她溜得快——為了避開一干癩蝦蟆而逃回紐約,只怕已被他們的口水給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