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陌生人 第19頁

「冰蕊,算了,天下無不散筵席,蝶茵只是先走一步。」

殷燦再找不出話來寬慰冰蕊,只有這麼說。

「是呀,天下無不散的筵席,蝶茵只是先走一步……」

冰蕊忽然冷淡下來,悠悠忽忽重復著殷燦的話,又道︰「人生真的好空虛、好空虛,空虛到教人畏懼害怕。你寄望的,會給你希望,也給你絕望,徹底的絕望!一下子就摧毀掉你整個世界,奪走你的一切,你的生命,教你一無所有……」

「冰蕊,你只是太傷心了,這個世界沒有你想像得這麼殘酷……,你忘了有我在你身邊?我會給你幸福,你根本不必胡思亂想!」

「不!這個世界就是這麼殘酷!這麼不可靠!昨天我歡天喜地訂了婚,今天我的朋友卻含恨離開這個世界!那明天呢?明天我的命運會是什麼?是不是我也隨時會失去一切?」

「冰蕊,你怎麼又來了?為什麼又失去信心和信念了?你好不容易擺月兌的那些灰色思想、悲觀論調,為什麼要讓它又把你打敗?」

殷燦十分無奈,把冰蕊拉到無人的角落,苦苦勸慰。

「好了,好好替蝶茵辦完喪事,回去好好過日子,你會恢復過來的。」

他替她擦拭眼淚,整理鬢發,忽然,她仰起臉惶恐地凝視著他,顫抖地問道︰「燦哥,有一天,你會不會不要我?有一天,我會不會也這樣死了?」

「傻瓜,你胡說什麼來著?你為什麼要想那麼多?那是不可能的!」

「听我說,燦哥,你是知道的,以前我對愛情沒有信心,剛剛認識你的時候,我就是怕步上蝶茵的後塵而忐忑不安。蝶茵給自己預設了命運,她走到了終點!而我呢,我會不會踩著她的腳印,也走向同一個命運?不幸的預言總是那麼輕易地便應驗,幸福的美夢卻是難以持久……」

「冰蕊,我不許你再說下去!你太多愁善感、太重感情了!這樣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

殷燦幾乎要動怒起來︰「我不喜歡你這麼軟弱,這麼沒有理性!」

「燦哥,不要拋棄我!不要讓我死!」

她虛月兌似地往他懷里倒去,不斷地抽泣。

殷燦換上溫存的語氣,拍著她的肩頭哄道︰「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你是燦哥最愛的寶貝,全天下的人都可以作證,對不對?」

他總算哄住了她,再度回到告別式會場參加進行中的喪禮。

蝶茵在香水百合的枕護下化為灰燼。

當人群都散去,只有戈承堅獨自沿著遍植台灣相思樹的辛亥路踽踽獨行。

他像得了一場大病,一步高一步低地踉蹌迤邐。

走了一段路,他轉回頭來,望向火葬場煙囪的方向,仰頭向天眺望。

「蝶茵已經升上了天外天,你再也看不到了。」

如同空谷傳音一般,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在驚愕中回了頭,他看見路邊倚樹而立的夏竹。

她一身黑衣,襟前猶系一朵哀悼故友的小白花。他不敢相信,她會是蓄意在半途等他。

他以一副待罪羔羊的模樣,等待迎接她的譴責。他听過她那一番令他出乎意外的體恤之語,不過他相信,他必然難逃她的痛懲,她只不過在等待一個更適當的時機好逼他血淋淋地認罪。

他囁嚅對她說︰「我不怕看見她,她已經燒成灰了。你明明知道,我只怕面對你。」

「怕面對我?」

夏竹失笑了起來,黑眼圈中浮襯著的是一對光艷逼人的眸子︰「盡避你自認有罪,我卻不是那個審判者,審判你的是你自已。」

「難道你真的認為蝶茵的死並不是一種罪惡?一種從我身上衍生出來的罪惡?」

他被悲痛、自疚折磨得已經神智不清,夏竹對他在態度上的改變更使他迷惘惶恐。他把身子支撐在另一個樹干下,垂首喃問。

「蝶茵的殉死,不是為你,而是為了愛情。」

她這樣說,令他不知她究竟是想寬慰他,還是為了要打擊他?為了蝶茵的死,內疚讓他痛楚不堪,他怎能承認蝶茵其實只是為了殉情——為愛情而殉身,而不是為他?

他無法忍受這種輕蔑,大聲喊道︰「她是為我死!是我害死她!你說過叫我放開她不是嗎?是我害死她!」

夏竹依舊是無動于衷地告訴他︰「錯不在你。你也說過,你熱愛自由,一個人不能違背天性去浪擲生命,而蝶茵的人生觀不同,她願意和所愛的人用同一條繩子捆綁,死守在一起。所以,她不能離開你,你只好逃月兌,而她,也只好成全自己,為愛殉身,同時讓你擁有自由。」

「夏竹,你真是這樣想?」

瓣承堅瞠目結舌,根本不敢相信夏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餅去她視他如寇仇,沒想到她竟然才是他真正的知音!他在她的話中找到了救贖!

他掉下眼淚,然而心境卻是迥然不同的。現在,他在夏竹面前落下的眼淚都負載著他的痛疚而去,減輕著他罪衍的沉重負荷。

他不怕她恥笑他,仿彿芸芸眾生中,只有她能听取他的真情流露,憐惜他男兒的淚水。

「當然是真的。」

她輕嘆一聲,漠漠淺笑道︰「何況,我終于發現其實你也是一個重感情的人,可惜蝶茵無福消受。」

「夏竹,你為什麼要救贖我?卻又要鞭撻我?你明明知道我已經審判了自己!」

他抱住自己的頭,痛苦地申吟……猛然地,他抬起頭來,雙手抓住了夏竹的肩頭。他搖晃她、哀求她,張大著眼楮喘息地吶喊︰「救我!夏竹!救我!原諒我!原諒我。」

夏竹任他搖撼叫喊,沒有給他允諾,也沒有給他答案。

思緒狂亂中的戈承堅只體會著,她給了他更多錯綜述離、難以破解的謎題,他更痛苦、更迷惘……###晴空蔚藍如洗。

庭園里花木繁盛,萬紫千紅,人工瀑布下的靛紫色及鮮黃色的睡蓮像燈盞般燦艷盛開。

園丁的技藝是一流的,然而錦繡一般的美景走不進冰蕊的心里去。

「小姐,猴子要吃主教了,沒關系嗎?」

女管家正陪著冰蕊下西洋棋。

別墅內上上下下的人都稱呼冰蕊為「小姐」,對她必恭必敬,奉如公主一般。

女管家知道她心不在焉。她從來沒有用心下過西洋棋,但身為下人總得小心討好女主人,就像打麻將時得屈使自己當「相公」一樣。

「哦。」

冰蕊如夢初醒,移動城牆堵住猴子的退路,接著,思緒又是像煙一般飄散出去「小姐,你進步得真快,用城牆把角落守住,又讓國王可以自由行動,這一著棋真漂亮!」

女管家陪笑贊嘆著,但心里在想,這麼一來自己的騎士可活蹦亂跳,給對方更大的威脅了……「……」

冰蕊只是牽動一下嘴角,不置可否,其實她根本只是隨意出手亂擺一陣,又下了幾輪,她站了起來,說︰「我輸了,你們玩吧。」

別墅就像古代帝王的宮廷,三宮六院地養了許多伺候她的閑人。她交代一聲,獨自上了樓,在圓形的大床上躺了一會兒,又起身來到陽台邊倚欄坐著,望著織錦一般絢麗的花園發呆。

終于,她還是進了房間,撥下了一組電話號碼。

「喂,麻煩找夏竹听電話。」

「……噢,請等一下。」

接電話的是CAFE的老板,夏竹說的,那個擁有美國綠山咖啡烘焙公司訓練執照的師傅,她听得出來他的應答有點遲疑。現在正是下午茶的時間,夏竹正在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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