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是阿威。阿威,這就是少安。」
「你好,阿威。」少安一手伸向駕駛座。
「你好,金先生。」凌志威恭謹而禮貌。「小姐,請問接下來去哪?」
孟廷教他做作的謙卑惹得幾乎笑出來。
凌志威接著又說︰「沈秘書為你和金先生在‘塞納河畔’訂了位子,要直接過去,還是……」
少安嚇一跳。「我們要直驅巴黎嗎?」
「‘塞納河畔’是一家新開的法國餐廳,金先生。」凌志威說。
孟廷不知道有這回事。
敝不得沈雁堅持她穿上這件絲緞裙,且將她的道具首飾拿來借她佩戴。
「不,阿威,我們要去少安家……」
「不不不,」發現自己的語氣太急迫,少安連忙停一停,微笑道︰「孟廷,既然你的秘書安排好了,我們就去這家新開的餐廳吧。」
「可是……」
「我十分懷念我們在巴黎的快樂時光哩。不妨當作舊地重游,好不好?」他幾乎是在拜托了。
孟廷也是。在巴黎時,他們多麼無拘無束啊。
「好,阿威,那就麻煩你,我們去‘塞納河畔’吧。」她對少安溫柔地笑著。「我們下次一定要去你家哦。」
「一定,一定。」
他悄悄抹一把冷汗。
「你的車子非常壯觀,孟廷。」
「噢,它其實不是我……」
凌志威打斷她。「你喜歡嗎,金先生?」
「很不錯。相當……舒適、豪華。」
少安極端反對這種大而無當的交通工具,除了外觀耀眼醒目,一無是處。
他有點失望。想不到孟廷也是個講究表面排場的女人。
「你有這麼‘便利’的大車,又有位專任司機,怎麼還會需要拎著公事包在馬路上奔跑呢?」
他還比較喜歡那幕景致。
「阿威不是……」
凌志威又打斷她。「小姐,冰箱里準備了飲料和香檳,也有啤酒。金先生,要喝點什麼嗎?」
「我以為你不喝含酒精的飲料的。」
「我是不喝啊。這車子是……」
凌志威再度插嘴,「車子里的酒類是為和小姐同座的客人準備的。」
孟廷瞪起眼楮。
少安滿不是滋味。
她常常在座車內「招待」客人嗎?
「此刻塞車,到餐廳還有一段路,兩位不妨先來點餐前飲料。」凌志威建議。
「阿威……」孟廷想叫他閉嘴。
「好主意。」少安悶悶不樂,但假裝愉快。「我來些啤酒好了。」
「啤酒。好吧。」孟廷無奈地說。
她隨便揭開一個看起來像門的東西,里面卻是一具電話。
「你要打電話給誰嗎?」少安問。
喝,她可真忙。
「我……呃,我不知道冰……」
「金先生,我們小姐擔心啤酒不夠冰。」
孟廷瞪著他。
忽然,她想到她可以升起隔音玻璃。她按下按鈕。
「少安,我必須告訴你……」
她的聲音從麥克風傳出來,把她自己和少安都嚇了一跳。
凌志威忍住笑。
「對不起,小姐。後面重新布置過後,一些按鈕都移了位子,我忘了告訴你。」
電話這時忽然鈴鈴響了起來。
孟廷跳起來。
車子不是她的,她無法決定要不要接。
「你不接電話嗎?」
少安替她拿起話筒。
她趕快拿過來,砰地放回去。
凌志威在前面偷笑。「金先生,我們小姐約會時不接電話的。」
「阿威。」
「是,小姐?」
「閉嘴。」
少安反而挺喜歡她的司機。
有這麼個話多、愛攪和的司機,她的後座約會,大概十個有九個會告吹。
「孟廷,你有個好司機。」他說。
「多謝金先生夸贊。」凌志威說。
孟廷申吟。
第八章
孟廷被餐廳里的領班、服務生,殷勤的一口一聲的「孟小姐」,叫得昏頭昏腦。
怎麼好像這里每個人都認得她?
一向都是少安走到哪,便像個活動看板,人人識得這位「金先生」。
首嘗敬陪末座。當無名小人物的滋味並不壞,很輕松。
只是孟廷似乎經常和人來此的想法,令他覺得五味雜陳。
「孟小姐,請問今晚的晚餐您還滿意嗎?」餐後,經理禮貌周到地到桌邊詢問。
「很好,好極了,謝謝你。」孟廷說。
「只有一點,」少安懶洋洋補充,「你們的菜好像放了太多醋。」
「啊?」
「連水也是酸的。沛綠雅也有酸味。」
「啊?」經理大驚失色。「我馬上去問是怎麼回事。」
少安擺擺手,咧咧嘴。
「我是開玩笑。」
「哦。哦。」經理揩揩額上冒出的汗。「謝謝你,先生。謝謝你,孟小姐。」
孟廷不明所以。
經理走開後,她問︰「干嘛把人嚇得面無人色?」
「你看不出來我吃醋嗎?」少安悶悶的答。
「吃醋?」
「吃得每樣東西入口都變了味。」
孟廷片刻後恍悟,卻更莫名其妙。
「為什麼吃醋啊?他們認得我,我又沒見過他們。」
「誰是他們?」
她看著他。「你今晚好奇怪,少安。為什麼事不開心啊?」
「不開心?有嗎?我好開心呢,呵呵呵。」他乾笑數聲,然後喃喃自語,「這大概是我的報應。」
孟廷無法再裝下去,也不想再裝下去。
她看得出少安整晚都不自在。
她何嘗不是?
坐在這個裝潢華麗、浪漫的餐廳,她一點也不覺得浪漫。
穿扮得像個名媛,她感覺全身穿的是一副沉重的假面具。
這一切皆有違她的本性。
「少安,有件事你需要知道,我……」
「孟廷,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我……」
凌志威冒了出來。
「小姐,時間差不多了。」
他們同時看表。
唉,她還有工作任務,必須趕赴酒會。
唉,不管他多麼不想去,也無法忽略爺爺的焦慮,他還是得到酒會去瞧瞧。
「對不起,少安。我有個……唔,應酬,不能不去一下。」
「哦,不要緊。」他既不甘心,又如釋重負。「我也要早點回去,家里有事。」
「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不用。我叫計程車就好。」
他們不約而同欲招手叫人結帳。
凌志威說︰「已經付過了,小姐。」
兩人在餐廳門口依依的拉著手。
「我幾時可以再見到你,孟廷?」
「隨時。呃,我是說,你隨時可以打電話給我。」
「真的?可是你這麼忙。」
「只要是和你見面,我一定有空的。」
少安想親吻她,卻見凌志威在一旁虎視眈眈盯著他。
「阿威,你上車等著。一會兒我會為你們小姐開車門。」
嘿,他竟對他下令。凌志威欲反駁。
孟廷也說︰「阿威,上車。」
凌志威悻悻的走開。
「你的司機簡直像個武士保鰾。」少安抱怨。
孟廷咯笑。「你不久前還稱贊他呢。」
他傾身親親她前額和臉頰。
「希望你和別的男人在一起時,他也如此嚴密監視,保護你。」
孟廷眸光一閃。「原來你吃的是這種醋啊。」
「不然呢?難道是鎮江老醋?」
◎◎◎
幸虧多數人有遲到的習慣。彷佛到得越晚,越顯得身分、地位的崇高與重要。
吾是何等人物?一個晚上趕多少應酬啊,比藝人趕場還忙。
主辦人體察要人意,酒會安排在九點熱鬧開始。
凌志威拿下領帶,換上領結,搖身一變,成為孟廷的男伴。
他們是唯一混進來的記者。
孟廷平時諸事迷糊,工作時可一點不含糊。她耳听八方的本事無人能及。
「听到什麼沒有?」繞了一圈,凌志威回到她身邊。
她搖搖頭。「你呢,千里眼?」
「此地視野不夠廣闊,視線都給‘冠蓋滿京華’遮住了。」
他指的是他們希望見到的人,「金氏」集團第一代當家金永銓,或第二代,亦即現任掌門金超群,均未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