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吻留下的夢 第11頁

「補課」怎麼現在才告訴我?」

「今天上課的時候,老師臨時宣布的。」我仍然看著地上。

「好吧!我會告訴爺爺,你下課後立刻過來。」

媽咪說完這話便起身離開客廳。我繼續呆坐了好半響,才關掉電燈隱入黑暗中。

今天的天空藍得像太平洋一樣,高高闊闊的,涼風輕輕地吹送,滿天灑滿璀璨的秋光。秋末冬初最多是這怡人的日子和陽光。我趴在桌上,耽溺在這樣如夢的境域中,幾乎忘了自己所有的立場。直到裴健雄的聲音從遙遠的那方傳來,我這才一驚,回到現實的框框。

裴健雄正重新講解一遍上星期六的考題。被留下的同學都聚精會神地融入其中。我算了算,包括我在內,總共十一個。難怪他上次氣成那個樣子!十一個,佔全班的五分之一強!這還只是四十分以下的,那麼,不到六十分基準的人豈不更多?我還奇怪他明明說以六十分為基準,怎麼今天才留校四十分以下的。原來!

我想起自己那枚刺眼的鴨蛋,心頭一暗,勉強自己集中精神,注意裴健雄波動的所在方向。

好一會,學校的課鐘在星期六無人的午後依然忠實地響起。我沒有帶表的習慣,不過,憑經驗斷定,那是四點的下課鐘。

講解已經告一段落了,我原以為可以圓滿閉幕了,誰知裴健雄竟回身在黑板上寫下五道題目,然後面對大家說︰「請將這些題目做完交上來。先寫完的人可先行離開。」

我愣在當場,良久,才回過神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抬起頭來,只見裴健雄悠閑的坐在講台上,身前攤著一本書。四周的同學只剩下三、四個而已。

我還有一題尚未解答出來。這時鐘又響了,陸續又有一、二位同學交卷離開。我看見裴健雄瞥一下腕表,心里更急。五點半一定得趕到爺爺家才行!

在最後一位同學的身影遠離視線以後,我終干寫完最後一個字。我丟下筆,快步跑上前交卷,趕得太急,竟忘了講台是築高于教室平面的,結果腳踝狠狠踢上水泥台壁面,重心不穩,整個人撲倒在裴健雄身上。

那一踢,那種錐心的痛,讓我不禁鎖緊了眉頭。我急著想站直身子,可是不等那種劇痛過盡,著實難于行動。

然而,這情形又實在叫人難堪我不小心跌倒,撲靠在他懷里,他竟然也不扶正我的身子,倒像是我主動投懷送抱——我扶著倚背,撐直了身子。這一牽動,痛得眼角滲出了好幾滴眼淚。

我勉強站立,面對著他,心中有股莫名的恨意,覺得無限的委屈。

他伸手抹去我眼角的珠淚,說︰「愛逞強就是這樣的後果。」

我驚愕地看著他,忘了適才心中所有的恨怒和委屈。他突然著魔般,粗魯地把我推開說︰「還不趕快走!」

我又看了他一眼,是一張冷漠沒有表情的臉。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差錯?剛剛——我再看了他一眼,他一把把我拉過去,冷漠地威脅︰「我那麼好看嗎?你那麼依依不舍?」

我掙月兌他的手,一踱一跛地跑到校門口,攔了輛計程車。結果,還是遲到了十幾分鐘。我喘口氣,走到媽咪身旁。媽咪一張漂亮的臉,粉凝了毫無表情。

「怎麼現在才到!」

我低著頭︰「下課晚了,趕計程車過來的。」

「快去和爺爺女乃女乃請安。」

我四處張望,還來不及開口叫爺爺,二伯母就尖著噪子,皮笑肉不笑地走過來。「我說噓噓啊!什麼時候來的?正等著你開飯呢!」

我笑了笑,瞥了媽咪一眼,媽咪還是沒什麼表情。

找到了爺爺和女乃女乃,大伯和他的寶貝兒子正圍著他們說說笑笑。

看見我,大伯點點頭。他的小兒子閔懷仁看我還穿著制服,夸張的說︰「閔懷椿你這麼用功,現在才下課!」

我瞪了他一眼。閔懷義——大伯的大兒子,Y大的學生,往我的方向走過來,搭著我的肩膀說︰「別理閔懷仁胡說,你還沒跟爺爺和女乃女乃請安吧?」

我叫了聲爺爺、女乃女乃。

爺爺笑呵呵的︰「噓噓到了!爺爺還以為你不來了!」

女乃女乃也笑駕著︰「小沒良心的,這麼久都不來看女乃女乃!」

我也笑了︰「我這不是來了!我是怕常常來看您們,把您們給看老了,那多不孝!」

「小丫頭伶牙俐齒的。」女乃女乃又笑又罵︰「你要真有那個心,把女乃女乃看老了也沒關系!」

「好了啦,女乃女乃!大人不記小人過,我跟您鞠躬賠禮。」

說完,我深深一鞠躬,女乃女乃開心的又笑起來。

吃飯時,兩個大圓桌密密麻麻地,坐了二十幾個人。

兩個大圓桌,長輩和小孩隔開了坐。大人那桌除了爺爺、女乃女乃和媽咪外,還有大伯、二伯夫婦以及大姑和大姑丈,再來就是小泵和她未婚夫,還有小叔。小孩這桌則除了大伯的兩個兒子和女兒閔懷靜,還有二伯三個寶貝蛋;老大閔懷禮,雙胞胎懷智。懷信兄弟。此外就是大姑的兩個女兒︰尹若雪、尹若霜,還有我。算起來,今天晚上聚在一起的都是「自己人」。還好,其它那些個叔公伯公姑婆的都沒上門——光是想,就叫我頭昏。

我們幾個小孩年齡都相當,除了懷義和懷禮上大學,若霜還在國中念書外,其余的都在高中念書,所以彼此的功課成績,常常是每次聚會時,伯姑母最喜歡談論比較的話題。每次家庭聚會,就見她們幾個女人湊在一起,比手劃腳的,一點上流社會貴夫人應有的氣質也沒有。每回我總看見媽咪耐著性子的微笑著,常是一言不發地直到曲終人散。

我實在是不懂媽咪,明明是厭惡至極,為何還要一次一次地忍耐著?當然我的不爭氣帶給她很大的難堪,只不過在人前,媽咪永遠不動聲色,永遠是高貴美麗迷人的貴族名媛形象。

媽咪的確高貴又美麗,的確動人又大方。閔家每個男人都喜歡她,包括最野最不受教的閔懷仁,每次看見媽咪都漲紅了臉,懾嚼了半天說不出話來。閔家的女人,我想除了女乃女乃,大概都對她又妒又羨。總算爹地死得早,我又不爭氣,媽咪沒什麼和她們在爺爺女乃女乃面前爭寵的,妯理之間才顯得那麼平靜和氣。饒是如此,我還是看得出來,爺爺女乃女乃最鐘愛他們這個美麗動人、又溫順柔靜的三媳婦。

像吃飯這種小事,就看得出來他們對媽咪的偏愛。

大圓桌子,爺爺女乃女乃大位上座,爺爺坐在右首邊,依次是大伯、二伯、大姑丈、小泵的未婚夫、小叔,女乃女乃坐在左首,她旁邊的座位照理應該是大伯母,女乃女乃硬是偏心,讓媽咪挨著她坐,再過去才是大伯母。二伯母、大姑和小泵。起先大伯母自是不悅,好在媽咪一向周到,又安撫著女乃女乃,一場風波順利平息。久了,大家也就習以為常。

我想,媽咪的處境也是難艱的。爹地的家庭是地方上的望族,財大氣粗的,多土又多金,一半一動隨時都有人在旁叮嚀監視,外公雖然書香傳家,家訓開明,但豪門既入,一切便都由不得自己。所以,媽咪並不只是單純的嫁給爹地,而是嫁給整個家庭。爹地當初之所以堅持搬出來在外面組織小家庭,我想,也許正表示了他對媽咪的溫柔和體貼的愛意。閔家三少女乃女乃雖然是很誘人的頭餃,畢竟有它磨蝕人心的為難處。然而,爹地一片體貼媽咪的愛意,終究是惘然。豪門既入。一切就都由不得自己了。閔家,造就了媽咪的美麗高貴,造就了社交界的一顆珍珠——螞咪原來可以將一切掌握的那麼好!天生的豪門中人!可是就因如此,我的童年記憶,甚至慘綠年代,不識「母家」這種溫情的深切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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