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夫 第12頁

小築里原本的美婢不見了,全部換成面貌忠厚樸實的中年僕婦。

「江隨雲。」她仍然習慣喊他的全名。

江隨雲在旁應聲,「什麼事,娘子?」

「這個……」她指指院中的僕婦。

他「哦」了一聲,不以為然地道︰「娘子是有身孕的人了,那些婢女年輕識淺,多半伺候不好,還是有經驗的婦人更穩妥些。」

是這樣嗎?凌清雪眼中透出滿滿的懷疑。

一路進府,她發現年輕的婢女一見到江隨雲便會疾步遠離,仿佛他是瘟疫一般。

「娘子,注意腳下,慢點。」江隨雲如同寶貝一尊易碎的陶瓷女圭女圭般護持著妻子行走。

凌清雪皺著眉頭任他繼續小題大做。

一直進到房門,她坐到床上,江隨雲這才放過她,離開小築去忙自己的事。

「少夫人,淨把臉吧。」

她點點頭,接過僕婦遞來的布巾,擦拭手臉。

「少爺吩咐了,如果少夫人想歇息的話,等廚房下人送來熱水沐浴之後再歇,少爺還吩咐府里廚子為少夫人準備補湯甜品,一會就會差人送來……」

凌清雪面無表情地听完也不理會僕婦的錯愕,直接起身走出房門。

以前,她不知道一個男人可以羅唆到什麼程度,現在她知道了——很恐怖。

「少夫人,您去哪里?」身後兩名僕婦急問。

「散步。」

院中僕婦與隨後跟出的僕婦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家少夫人足尖輕點,飛身躍上院中那株百年老樹,在巨大的枝椏間半靠著坐下。

湛藍天空飄過幾絲白雲,讓看的人心境也隨之平和下來。

江隨雲得到稟報匆匆由書房趕回,就看到幾個僕婦面露焦急地圍站在大樹下。

反觀樹上之人,一臉悠閑地依靠著樹干,一腿半曲,一腿伸直,手搭在平放的腿上,腰間的環佩絲帶垂落,在風中輕晃。

江隨雲被眼前如畫一般的情景懾住,不由得停下急奔的雙足,靜靜地隔著距離看著她,他的妻。

「江隨雲。」樹上的人緩緩開口,听來雲淡風輕,江隨雲卻听出其中隱含的不悅。「我生在江湖,長在江湖,不是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不是豢養在籠中的金絲雀,你想我如何做呢?」

听出警告,他眼神微變,泰然自若地道︰「娘子,為夫只是擔心你。」

「收起你無謂的擔心,院中留下兩人就好,其余人你另派他用。」

「夫人有命,為夫照辦。」

旁邊的人看著他們向來奉為神明的當家少爺對著少夫人唯命是從,無不愕然。

「你們兩個留下,其他人離開,我會讓管事另外指派工作。」江隨雲快速指一下。

「是。」眾人听令,或走或留。

「娘子,現在該下來了吧?」

「上面風景不錯。」

「天氣轉冷,娘子如今有孕在身,且才奔波而回,還是好好休養為是。」

凌清雪從樹上一躍而下,負手從他身邊走過,連瞄都沒瞄他一下。

江隨雲自討沒趣地模模鼻子,心知是真惹惱她了。

第5章(2)

凌清雪一路回房,听見身後熟悉的腳步聲,不由得蹙眉,「你跟進來做什麼?」

「想跟娘子說說話。」

「說什麼?」

江隨雲走至她身邊握住她一只手,牽她一起走到床邊坐下,這才開口,「我們江家由來便血脈單薄,致使每任主母懷孕,家中便如臨大敵,這並不是為夫草木皆兵,實在是……」他言未盡述。

凌清雪先是訝然地看他,隨後恍然,再到釋然,最後伸手拍拍他握著自己的那只手,「凡是總是會有例外的嘛,就如同我嫁給你至今依然健在一樣不是嗎?」

江隨雲看她,有片刻的無語,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有些無奈地道︰「娘子,為夫發現你深諳打擊人之要領。」簡直一語擊中,傷人于無形。

凌清雪頗是謙虛地一笑,輕飄飄地回了句,「我這都是跟相公你學的。」

他因為她的戲譫之言而放聲大笑。

其實,他家娘子風趣起來,也是很幽默的。

豪門大宅,高牆深院隔絕了外面的風風雨雨,阻擋了江湖的刀光劍雨,曾經叱 江湖的雪玉芙蓉,如今只是一個身懷六甲的普通少婦。

凌清雪對于身外之事向來不多理會,所以當她收到某人輾轉托人送到她手上的那封信時,才會有些訝異。

萬事通轉信想告訴她什麼?

揣著好奇,她慢慢拆開信箋,然後她的神情開始起變化。

從懷疑到錯愕再到惱怒,最後重新歸于平靜。

原來如此!

她恍然大悟,心頭暖暖,絲絲甜意入懷。那個男人也太過小心謹慎了,她哪里會不講理至此?

等到江隨雲從外回來,就看到妻子似笑非笑地坐在椅子上望他,不禁感覺有些不對勁。「娘子,今天是怎麼了?」

「江隨雲,你過來。」她朝他招招手。

他乖乖听話走過去。

「我有問題問你。」

「娘子請問。」他一副「有問必答」的樣子。

凌清雪倒了杯茶遞給他,江隨雲開始有些不安。

她若無其事地拿起自己的那一杯,輕輕地吹涼,呷了一口,徐徐開口道︰「改安排僕婦伺候,真的只是因為我懷孕?」

江隨雲心中微動,面上從容笑道︰「都過了這麼些時日,娘子怎麼會又舊話重提?」

「也沒什麼,就是有位老朋友告訴我一些事情罷了。」

「老朋友?」

她將手邊的信封推了過去。

江隨雲一看到信封角落那枚銅錢印,立時心就懸了起來。

在看過信箋後,他垂首輕嘆。早該知道就算隔絕了所有,她身為江湖人,總還是有得到消息的管道,尤其當她還有些唯恐天下不亂的朋友時。

他清了清喉嚨,「娘子,需知人言可畏,道听途說的事當笑話一听也就罷了,太過深究就不好了。」他只是防患于未然,不想她因為那些婢女而想起某些不愉快的往事罷了。而這些他覺得不必告訴她。愛她,便要讓她完全放心地待在自己的身邊。

凌清雪笑看著他,「哦,那麼近來我在你身邊都看不到一個婢女,這也是假的?」不是小廝就是僕婦,再不然就是管事或者賬房先生。

「婢女也不過是服侍的人罷了,我身邊諸事都有人服侍,不必非得她們不可。」

「是這樣啊?」她若有所悟地看著他。

他認真點頭,「就是這樣。」

凌清雪笑著挨近他,聲音輕柔地問︰「那麼為什麼坊間會流傳江家少夫人善妒,見不得丈夫身畔有半個年輕女子,若是看到,那女子便會消失無蹤,連尸體都找不到?」

「傳言而已,哪能盡信?娘子曾深受傳言所害,難道不能體會為夫如今的心情嗎?」

「我能體會。」她一邊說,一邊重新坐直身子。

江隨雲松了口氣。

但凌清雪卻還有未竟之語,「我能體會傳言大都失真,但無風不起浪,你若不曾做出讓人懷疑的事,便不會有今日的傳言。」

「為夫也是怕娘子誤會嘛。」他小心陪笑。

凌清雪轉著手中的青瓷茶碗默不作聲。

江隨雲小心察言觀色。據大夫說孕婦大都情緒不穩,極易胡思亂想,而他家娘子又經歷過太多不堪的過往,他不得不小心謹慎,如履薄冰。

「江隨雲。」沉默許久之後,凌清雪再次開口。

「娘子。」他隨時準備被指責。

她卻是輕勾唇線,放下手中茶碗,朝床走去,邊走邊道︰「我困了,睡一會。」

江隨雲愕然地看著妻子在床上躺下,半晌沒回過神。

咦,什麼都沒發生!

三月鶯飛草長,萬物復蘇。

已有數月身孕的凌清雪陪同婆婆出門禮佛,這讓揚州城愛好八卦的百姓都爭相目睹那個傳說中妒婦兼悍婦的江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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