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乃娘,噤聲。」
魏丹容睜開眼,輕瞥了一臉不滿的女乃娘,隨後嘆了口氣,「女乃娘,這幾年我在家里是什麼位置,難道你還看不清楚嗎?」
周女乃娘听到不過才剛長成一點少女模樣的小姐這樣說話,眼淚都忍不住要掉了下來,略微哽咽的說著,「小姐,我受點委屈倒沒有什麼,只是不管怎麼說,你也是魏家的大千金,我替你感到委屈啊!」
別人家的姑娘哪個不是到了年紀就開始學東西,請夫子教導規矩筆墨針線的,可魏家明明就是大富之家,不說金滿倉銀滿倉,也是鐘鼎之家了,卻把小姐丟在一個院子里,就她一個女乃娘照料著她長大。
「而且不說別的,現下小少爺要啟蒙,小姐不過想跟著夫子讀個幾天書,夫人卻說出那種話來,這真是……」
周女乃娘一想到那話,再想到今兒個小姐能夠出門的原因,也顧不得其他,忍不住就低聲抱怨了起來。
魏丹容平淡的臉上沒有什麼波動,只是眉頭微微一蹙,似乎也同時想到了今日能夠出門的原因和自己親娘所說的話。
「之前你說要讀書,我和你爹也讓你去讀了,誰知道這三個月來,也沒有什麼長進,你弟弟未來可是要考功名的,可不能讓你給耽誤了,以後你就別去了。」
魏夫人一臉平淡的說著,全然不管女兒眼底受傷的眼神,甚至連這話里的敷衍都不曾遮掩半分,只又隨口說了讓她收拾收拾去寺里上香當作補償,便讓她離開。
補償?魏丹容淡淡笑著,卻帶著無比的悵然。
如果不是女乃娘一次又一次的保證她絕對是魏家的小孩,或許她早就懷疑自己根本就不是魏家的孩子了。
打小,她就不曾讓生母好聲好氣的看過一眼或說上一句話,小小年紀就被扔在魏府的小院子里,由女乃娘帶著長大。
如果不曾比較,就不曾升起妒忌不平。
不過小了她幾歲的弟弟,打一出生就是府中的珍寶,說是被母親捧在手心里呵護長大,也一點都不夸張。
冷了,有母親親自蓋被,熱了,有母親親自打扇,甚至在她病得厥過去時也換不來母親一眼探望,就只為了替他慶祝生辰。
輕垂下眼,停止去想那些自己早已看開的事,魏丹容轉而開口勸起周女乃娘。
「別說了女乃娘,反正這些年來,也有你親自教我些東西,我是不是能去跟著夫子念書都無所謂了。」
小姐說得平淡,看似想開,但是只有她知道,小姐房里那寥寥幾本的書早已被翻得都毛了邊,小姐偶爾經過書房時那渴望的目光,更是讓她見一次就心疼一次。
周女乃娘一想到這里,眼淚都流下來了,「小姐,我會的那點東西算什麼?不過是簡單的幾個字,下廚針線活兒都只能說過得去罷了,若說只是給小姐啟蒙也就罷了,但以後就憑這點功夫,哪能繼續教小姐啊!
「小姐,過去那些委屈女乃娘也不提了,但是現在這請夫子的事情可是攸關著小姐的後半輩子,小姐這些年也沒求過夫人什麼,就這一件事情,夫人還說了那樣的話,三個月能學出什麼來?就是小少爺也不過是剛剛能把字給寫妥罷了……」
第1章(2)
「女乃娘,夠了,別再說了。」
周女乃娘惱得差點直跺腳,看著小姐沉靜的樣子,只有種怒其不爭的感覺。
「小姐,你還小不懂,這可是攸關你下半輩子的事啊!大戶千金不識幾個字,手里針線拿不起,可是說不到一個好人家,那可要苦一輩子的。」
魏丹容不再打斷周女乃娘的話,只是靜靜的听著,但是心中不斷蔓延的苦澀卻像是掐住了她的喉嚨,讓她喉頭發緊,有種快喘不過氣的感覺。
親生父母的忽視,祖母的不聞不問,下人的捧高踩低,讓她從來沒有該有的童真,有的只是被強迫、壓抑長大的辛酸。
女乃娘讓她去爭,不要一味的忍耐,只是不忍耐,又能如何?
她不過是一介弱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難不成還能像那些話本子一樣,逃出府去不成?
就是出去了,難道她就真的能甘心嗎?
「女乃娘……」她哽咽後沉默,緊抿的唇再也說不出早已化成寒冰的委屈。
魏丹容閉上眼,淚珠靜靜的落了下來,只為了心中的那一點不平。
而不平,也只因為心中的那一點求而不可得。
南山寺里最有名的是秋天的滿山楓紅,尤其是好天氣的時候,那滿山的紅間雜著金黃色和點點的翠綠,宛如一幅濃烈色彩的畫作,讓人不忍眨眼。
只是現在還是初夏,楓葉未紅,滿山的油綠雖也是一道風景,卻沒能吸引什麼游人,所以只見南山寺里和山腳下熱鬧得很,寺廟的後山卻是一片清靜。
不過也是有人喜歡反著來,尤其是剛剛從一大群人里擠出來的鳳元之,後邊跟著拿了一堆零零碎碎東西的厚藝,他逕自搖擺著扇子,悠悠哉哉的在後山里亂逛。
「少爺,怎麼不繼續在下頭逛逛,反而跑到這後山來了?」厚藝急著想把人給拉回去,于是試探的問著。
鳳元之連頭也不回,只是繼續走著,心中也是有點奇怪加上期待。
自己是愛湊熱鬧的,按理說,山下那廟會雖然沒什麼可看的,但是那股熱鬧也足夠吸引他逛上一些時間,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就是想上山來,一種莫名的預感似乎在催促著他,才會讓他不管還有不少熱鬧沒看完,挑了條小路便往後山走來。
他的預感向來挺準的,所以他也習慣在這種莫名直覺出現的時候,干脆的跟著直覺走。
南山寺是這附近賞景的好去處,秋可賞楓,春可看百花爛漫,就是夏日除了一大片的綠以外沒什麼特殊的景好看,所以這夏日的南山寺後山他還是第一次來。
「少爺,再往前走也沒什麼好看了,要是你不想逛廟會,那我們去南山寺里休息也好啊。」
鳳元之回頭睥睨了那個氣喘吁吁的小廝一眼,拉長了語氣慢慢問著,「你是少爺還是我是少爺?」
厚藝一听到這聲音,馬上全身抖了起來,「當然你是少爺啦!」
「你也知道我是少爺?那就听我的,跟我走。」
他瀟灑的揮著扇子繼續往前,直到遠遠的看著前方出現了兩個人影,他惡趣味的停了下來,突然想看那一老一少的兩個人,在見到他後會有什麼表情—尤其是那個年紀小的姑娘。
要不是厚藝身上提了一堆東西,否則看他那樣的神情,只會想用手趕緊捂住自己的眼楮。
少爺,你就算是要勾引那小姑娘的心,也別笑得那麼妖孽啊!
一步兩步,鳳元之繼續跨步,在兩方人都可以清楚的看清對方的容貌時,他本來還想瀟灑的瞥一眼然後轉頭離開,但是這一眼,除了收獲到那個中年婦人驚艷的眼神外,那小姑娘連一個正眼都沒看向他,活像他這個人不存在一樣。
這種被忽視的感覺,他還是第一次嘗到,讓他心中頓時有了種說不出的感受,他停下腳步,眼神直直的看著那一老一少沒有任何遲疑或者轉過頭來的跡象,于是收了扇子,有些不可置信的問著。
「你說,少爺我長得如何?」這話自然是問他的頭號小廝。
厚藝一看見自家少爺被忽視得徹底,本來還在想,那姑娘該不會是眼楮不好,要不然,憑他家少爺出門必定會勾引無數少女芳心的俊俏身姿,怎在她面前恍如無物呢?
結果腦子里還沒想出個什麼,就听見少爺這問題,他忍不住嘴角抽了抽,然後稱職的拍著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