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她像是不知道自己已經眼眶泛淚,淚水安靜的往下滑落,她不去擦,只是嘴角帶著淺笑,眼前一片模糊,然後繼續說著。
「我很不安,尤其是每次听見你和不同的姑娘去游湖、去踏青,去做我也想像個小泵娘一樣做的事情,我就特別不安,因為我不行,因為我只能和女乃娘在小院子勉勉強強過日子,我身在魏家卻活得像農家婦,我穿的是最老氣的衣裳,我不戴首飾,因為我根本就沒有那樣的東西,看到我的耳朵沒有?沒有耳洞,因為我娘根本就不記得她還有一個女兒,正苟延殘喘的活在那個偏僻的院子里。」
鳳元之沉默的站在離她一步遠的地方看著她,心痛、震驚,還有許許多多復雜的情緒,讓他好想上前擁抱她,一個用縴細肩膀扛起那麼多苦悶的姑娘。
在他即將踫到她的時候,她卻急急的往後退了一大步,隨手擦了擦眼淚,讓自己能夠更清楚的看著他。
「元之,我是個妒婦,我其實很討厭你這樣溫柔的對待每個姑娘,我其實根本就見不得你對別的姑娘笑。」
「我還是個自卑又自憐的女人,我的人生至今都窩在角落里過活,爹不疼、娘不愛,連祖母都要我為吃了魏家十來年的飯,得替家族犧牲一輩子的幸福來償還,沒有人是真正對我好,所以我一直都很不安,即使你這一刻接受了我,但若最後不能陪我到永遠,連我自己都無法想象,我會變成什麼模樣……」
她努力的把自己的哽咽吞了下去,用沙啞的嗓音問著他,「你說,你能夠接受這樣的我嗎?你說,你能夠給我充足的愛,讓我不再感到不安,讓我可以再次去相信人嗎?」
魏丹容定定的看著他,手緊握成拳,她把自己最丑陋的一面全攤給他看,因為這就是真正的她。
她不想假裝,不想當做什麼都沒發生,然後一直壓抑著自己,假裝沒事的和他過日子。
如果真是這樣,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在哪一天他踩到她的底限後,失控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來。
鳳元之想了很久,也同樣回望著她,卻不說話,在她等得幾乎快絕望的時候,才終于開口,「我不過去。」
他沉沉的說著,不管是魏丹容或者是遠遠看著兩人說話的周女乃娘和厚藝,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直勾勾地緊盯著她,他再次說道︰「這次,我不過去,換你過來。」
她紅著眼眶,不解又怔愣的望著他。
他是……什麼意思?
「丹容,這次你自己過來。」他柔聲說著,語氣有著誘哄,「你問我能不能接受全部的你,我可以給你肯定的回答,但是你又能不能對我有信心,相信我,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質疑?」
不久前,他單獨被祖母找去,還以為女乃女乃有什麼事情要交代。
但那時,她卻只語重心長的和他說道︰「丹容是個可憐的孩子,別看她在我這和你娘那兒笑得開懷,我看得出來,那可沒笑進心里去,就是笑不出來也會勉強陪笑,我是不要緊,只是擔心那樣總是對丹容不好,那種怕被人丟棄的心情,會讓她活得很累。」
那時他還有些不懂,以為可能是丹容平常沒表情慣了,才會讓女乃女乃有這樣的感覺,卻沒想到一切的根源都其來有自。
她根本就不相信有人能夠接受她,即使家里人對她再好,她也只覺得惶恐。
她喜歡鳳家那種一家人熱熱鬧鬧的氣氛,也勉強自己用最快的速度融入其中,只是她身在圈子里,心卻還在圈子外。
人越多,她越感到孤獨。
雖然他也不夠細心沒察覺到,但那是因為被她先前很有勇氣主動走向他家人的舉動給蒙蔽了,而或許今兒個是真的被逼急了,才會讓她說出那些真心話來。
但是還不夠,還遠遠的不夠!
她必須要自己先踏出這一步,主動去相信人,主動去敞開自己的心,才能夠真正的相信有人會對她好,才能夠相信起碼這世界上會有他這樣一個人愛著她,愛她的妒忌,愛她的懦弱和膽小。
兩人之間,其實不過只有幾步的距離,但是在魏丹容眼里,卻非常的遙遠。
她做了幾次深呼吸,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即使她已經無數次告訴自己,他會在那里等著她,等著她主動把心交給他,但是腳卻像是生了根一樣,就是跨不出那一步。
他的眼神從期待到失望,于是他下了最後通牒,「丹容,這次我不會縱容你的任性,你再不過來,我是會離開的。」
魏丹容的眼神突然間全是祈求,但鳳元之知道這次他絕不能心軟。
「十、九、八、七……」
他往後退了一步,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又拉遠了一步,她眼眶重新積滿了淚,小嘴抿得死緊。
「六、五、四……三、二、一。」
十個數字很快就數完,即使最後他刻意改慢倒數,她還是沒能跨出那一步,鳳元之有些失望,落寞地轉頭離開。
他轉身的時候,必須要強忍著不去想她哭泣的模樣,不去听那細弱的啜泣聲,他知道這次他必須要硬下心腸。
他們如果想一輩子走下去,就不能讓他老是在猜她在想什麼,不能總是他坐了什麼,她就擔心、不信任,卻永遠只是猜測不敢問,永遠怕受傷害。
一步兩步,每走一步,他的腳就越沉重,只是他不能停,直到……听見她小小的細碎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腳步聲停止,他的背後撞上了一個嬌小的身軀,她正用雙臂環抱著他的腰。
「別走!」
鳳元之笑著任由她攬著,然後抬頭看看天空,那兒是一片的藍,像是洗刷悲傷過後的晴朗。
他轉身回抱著她,在花田之間,在一片托紫嫣紅之間,他相信,只要她走出了這一步,他們的心會更加接近。
在他們解開心結的同時,魯王麾下的兵士群群包圍了鳳府,一群女眷全都聚集在鳳老夫人這里,鳳老夫人冷著臉坐在最上頭,等著外面的丫鬟小廝一個個進來回報最新的消息。
至于鳳老爺則是帶著一眾男丁,站在門口和領兵登門的將士周旋。
「魯王不知為何要包圍我們這小小民宅?」開口問的人是鳳家長子,鳳浩之。
走在前頭的將士一臉囂張的回道︰「有人密報,你們府里藏了不該藏的兵器,還有違法的東西,所以大爺們上門來搜。」
鳳浩之和鳳老爺交換了下眼神,便繼續和對方周旋,鳳老爺則是暗中派人往後宅通報。
當鳳老夫人接到消息後,冷冷一笑,「哼!狼子野心,竟然想踩著我們鳳家一步登天,也不怕踩得不穩,天還沒爬上去就先摔了下來。」
她知道定是最近削藩一事傳得繪聲繪影,讓魯王忍耐不住,又把腦筋動到鳳家頭上,至于他們在門外說的那些理由也不過都是借口,定是看準了天高皇帝遠,打算先下手為強,就算到時候真的被追求,錢也拿走了,人也殺光了,追求什麼都沒有意義了。
鳳老夫人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想通了這層關系之後,她直接朝鳳夫人點了點頭,讓她先下去準備,接著對一屋女眷說話,「今兒個官兵看來是不打算放過我們鳳家,但我們也不是他們可以隨意掐圓捏扁的,不管怎麼說,錢財乃身外之物,人才是最打緊的,所以你們這些女眷絕對不能落入他們的手中。」
他們這一搜府,天知道會毀了多少姑娘的清白,或是多了多少莫須有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