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頭頂珠玉鳳冠,身著美麗霞帔的慕容涓涓,已獨自坐在喜房的床榻上,整整度過了第三夜。
這期間,她頂上的大紅蓋頭不曾讓人掀開過,而擺放在桌上,代表各種喜氣的小甜
品也彷彿不曾移動過,唯有案頭上的喜燭依然亮得令人刺目,但慕容涓涓只能依附著這兩枝高高的喜燭,心里才能存有一絲祈盼。
她祈盼著她的良人趕緊掀開她的紅蓋頭。
她祈盼著她的良人趕緊和她共飲交杯酒。
但……為什麼她等了又等、盼了又盼,相公就是不來呢?
難道是在迎親時,她有什麼地方出了差錯,還是少了什麼儀式沒完成?但爹爹說過,為了避免讓敵賊乘隙入侵,遂省略過多的繁文褥節,一切以莊重從簡即可。
沒錯!這里並不是熙來攘往的大城鎮,而是位屬大唐疆域北方的軍事重地,而她,就是嫁給鎮北大將軍曹靖底下的英勇郎將為妻。
然而,不僅僅是拜完堂的相公沒進新房,就連媒婆、陪嫁過來的小丫環,甚至就連爹爹也失去了蹤影。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誰能來告訴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已三夜沒進食的她,真的快支撐不住了!
原本還挺直的頸肩已垮了下來,她不想再呆呆地繼續坐在這里,她要去找她的相公,問他為何遲遲不來掀開她的紅蓋頭。
慕容涓涓小手微顫地模到紅蓋頭的一角,正當她要慢慢拉下之時,她突然瞥見了一雙鞋,一雙十分干淨的鞋。
是相公!
他來了!
一剎那之間,她差點想一口氣沖上前抱住他,不再顧忌到什麼禮教、矜持等等,不過她最後仍硬生生地制止這股沖動,趕緊地縮回抖得極為嚴重的小手,挺直微垮的雙肩,正襟危坐地等待她的相公完成最後一道程序。
只要他一掀開紅蓋頭,她就可以看到自己從未謀面的相公———楚韶。
听說楚韶身受曹將軍賞識,是個年輕有為的血性漢子,所以才由曹將軍親自作主婚配。而身為曹將軍副將的爹爹,當然也十分贊同這樁婚事,就在爹爹及曹將軍作主撮合的情況下,她婚配給楚韶。
于是在她苦苦等待三夜後,她終于可以見著她的相公了。
就在她疑惑楚韶怎麼還不快點掀開她的紅蓋頭之際,刷的一聲,她的紅蓋頭瞬間被人不甚溫柔的一手撩起。這時的慕容涓涓雖然感到一絲怪異,因為他並沒有用秤尺,但在此時此刻,能有一個人,不,應該說是能由新郎倌來掀開她蓋了三天的紅蓋頭,她已經心滿意足。
因為這三夜的等待已不算什麼,她一點都不會覺得累了。
尤其,當她的眸光順勢往上移,望進一對深邃如子夜般的星眸時,她就覺得一切的守候都是值得的。也由于她是如此想,以致並無發現他那雙好似能看透人心的黑眸里,有著一股說不出的極端邪味,以及某種不知名的深沉異樣。
「你丈夫死了。」
時間恍如靜止。
慕容涓涓整個人一呆。
相公在說什麼呀?什麼叫作你丈夫死了?
她的丈夫不就是他嗎?
「我說,你丈夫死了。」男子不厭其煩地再對她說一遍。
「相公,你在說什麼?涓涓听不太懂……」笑意僵凝在唇角上,她的身子微微抽搐著。
她的相公居然咒自己死?
「听不懂?好,我就再對你說最後一遍,你丈夫楚韶死了。」男子這次明顯的加重語氣,其俊美邪氣的臉龐上有著令人模不透的詭譎表情。
「你不就是我相公嗎?」慕容涓涓好似在瞬間被人擊垮,蒼白卻仍美得驚人的無助容顏,已不知不覺地流露出徹底的哀傷。
男子眸光炯炯地低睨她飽含絕望的蒼白雪顏,似乎已懶得對她多做解釋。
「你說呀!你說話呀!」慕容涓涓突然激動地站起身,但由于僵坐太久,下半身一時無法支撐,哀呼一聲,頹然地軟坐在地。
男子自始至終都像個無事的旁觀著,並噙著一抹讓人不解的邪惡微笑,冷眼看著慕容涓涓掙扎著要爬起。
「告訴我,你是在騙我的,是不是?」好不容易又重新坐回床畔上的慕容涓涓,強忍著全身不斷傳來的痛苦問道,但臉上所浮現出的淒楚神色,卻怎麼也掩飾不了。
「騙你對我來說,又有什麼好處?」他只當她可憐,等了三夜竟沒一個人敢來告知她楚韶已死的消息。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跟楚韶才剛拜完堂而已,怎麼可能會……」慕容涓涓氣若游絲地喘息道。
她至今仍無法接受他所謂的事實,誰能料想到她這個遲來的洞房花燭夜,居然會有這種教人心神俱裂的結果?
「信或是不信都隨你。」男子語畢,深深瞧她一眼後,便轉身要離開。
「等等!你不能走——」
男子真的止住步伐,但就在他回頭看她之際,慕容涓涓差點被他深沉邪肆的銳眸,以及唇邊所掛的一抹譏誚笑意給驚嚇倒。
「能不能請你把話說清楚,還有,你到底是誰?」她彷彿連賸余的一絲力氣都被他奪走,只能緊咬著牙,請求他把實情說出。
「你問錯對像了。」她該問的人是她的父親慕容忠才對。
「那你呢?你到底又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慕容涓涓好似執意要問明他的身份。
「我是誰對你來說並不重要。」男子不期然地對她慵懶一笑,令慕容涓涓脆弱的心忍不住為之揪緊。
為什麼該出現的、該對她說實情的人一個個都避不見面?為什麼不該出現的人卻是一副知之甚詳般地帶給她這個捉弄人的噩耗。
「等等,請你告訴我,楚韶現在在哪?」在驚覺男子也要撇下她不管後,慕容涓涓突然激動地想抓住一點東西,于是她跌跌撞撞地想沖上前留下他,但他依舊瀟灑地揮袖離去,她一個踉蹌撞倒桌上那些早已冰冷的甜品。
這聲聲刺耳響亮的杯盤摔破聲,終于引來外頭之人不得不進屋查看了。
「小姐,您沒事吧?」
「夫人,你有沒有傷到哪呀?」
總算敢踏進新房的一老一少,趕緊攙扶起仍處于失神狀態的的慕容涓涓,擔心不已地四目相對。
「誰來告訴我,我相公人呢?」慕容涓涓虛弱地拿下沉重的鳳冠,兩眼迷茫地望著眼前極度不安的二人。
二人似乎都有難言之隱,並相互以眼神推托著。
「好,你們不說,我就自己去找。」不知哪來的力量讓慕容涓涓突然用力推開她們,且迅速朝門口奔去。
既然沒有一個人願意跟她說出楚韶的下落,那她就親自去找!
「小姐,您不要去!」小丫環突然大驚失色,急忙將她給拉住。
「是呀夫人,你先躺下來休息休息。」媒婆好像也得知真相,望著慕容涓涓的一雙老眼流露出幾分惋惜與悲憐。
唉!原本是一樁好好的喜事,現在卻……可憐喔!
「你們別阻止我,讓開!」慕容涓涓受創的蒼白小臉,有著異于常人的強硬與堅持。
「小姐,楚公子他已經……已經……」小丫環紅著眼眶,吞吞吐吐地說了老半天,仍不敢往下說,「媒婆,你跟小姐說啦!」她還是把這個不幸的消息推給媒婆說去。
媒婆橫了小丫環一記白眼,旋即歎口氣,老臉沉重地凝視一臉強裝鎮定的慕容涓涓說道︰「夫人,我希望你在听完後,能夠堅強一點。是這樣子的,在你們拜完堂之後,楚公子突然接到敵方又乘機來襲擊我們的消息,所以他就馬上餃令出兵,結果就不幸……不幸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