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我可以跟你一起坐!」僵持半晌,她退而求其次的說。
苞她一起坐?
臉色頓時一沉,裴玦想到要跟她騎坐同一匹馬,不知怎麼的就覺得神經緊繃起來。
「兩個人有多少重量?我不會虐待我的馬!」他不帶情緒的回道。
他才不會為了一個毫不相干的女人,讓他的愛駒多承受一個人的重量,雖然她看起來比一張紙片重不了多少。
「算了!」小氣鬼!她才不希罕。
氣沖沖的轉身,她也不回篷車了,反倒跟著一干隨從徒步走著,但氣鼓鼓的小臉、嘟起的嘴都顯示著她火冒三丈。
他硬起心腸不理她,這是他的馬,任何人都休想要他讓位。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那個原本精神抖擻,遙遙走在前頭的小人兒,腳步明顯慢了下來,最後竟慢慢落到了隊伍的最後一個,腳步蹣跚得像是隨時快癱到地上去似的。
懊死的,她愛逞強、愛睹氣都隨她,就算昏厥在地也跟他沒有半點關系,誰教她不自量力硬要跟來,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他根本用不著同情她!
但話雖如此,他陰郁的目光卻不受控制的,不時往走在最後頭的身影掃去,就怕她會突如其來的癱倒在地。
在僵滯的氣氛跟楊釗的牢騷聲中,這二十里路足足走了兩個多時辰,直到小鎮出現在眾人眼簾時,不只一群隨從發出歡欣鼓舞的鼓噪,連裴玦緊繃的臉部線條都悄悄松開來。
閉上眼輕吐了一口氣——總算是解月兌了!
第七章
這一晚,眾人總算得以吃上一頓像樣的飯菜,還有溫暖舒適的床榻可以歇息,這簡直是長途跋涉將近十天來最奢侈的享受。
尤其是有了大魚大肉可吃,一路上牢騷不斷的楊釗,這晚也終于閉上嘴,讓他們的耳根得以清淨。
掌燈時分,一伙人早早就在客棧里吃起晚膳,好幾天沒吃上一頓像樣的飯菜,一群隨從小廝活像餓死鬼似的三兩下就把一桌飯菜吃得精光。
但另一頭與楊釗同桌的裴玦,面對一桌好酒好菜卻是食不知味,不是因為狼吞虎咽、吃相難看的楊釗影響他的胃口,而是因為遲遲不見人影的商商。
不知她是不是為了下午他不借馬的事還在生悶氣,直到大伙兒酒足飯飽都還不見商商出現。
她簡直是莫名其妙,那是他的馬,借與不借都該由他決定,那女人是在生哪門子悶氣?甚至還用絕食來向他抗議,她以為他會在乎嗎?!
裴玦憤憤的猛灌下一杯酒,嘴里說是不在意,但一雙眼卻不由自主的往樓上飄去,直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姍姍來遲。
來者像抹游魂似的,不聲不響的悄悄飄向他,神色別扭的附在他耳邊小聲地說道︰「呃——我要沐浴淨身,可否麻煩你去吩咐伙計一聲?」
擰起眉,他不悅的瞪住她。「沐浴淨身這種事比得上填飽肚子急嗎?」
「我覺得自己聞起來像頭一個月沒洗過澡的馬。」她皺著鼻子抱怨。
一個月沒洗過澡的馬?
他上上下下打量著看起來依然嬌女敕可人的她,覺得這女人若不是吹毛求疵,就是存心給他找麻煩。
她聞起來絕對比他的馬香上好幾十倍!
「就算是馬也要先填飽肚子,坐下!」他沒得商量的強硬下達命令。
其實商商一點胃口也沒有,這一路上風塵僕僕,走的是黃沙地、睡的是荒山野嶺,這輩子她從沒覺得自己這麼糟糕過,好不容易有客棧可梳洗,她只想好好洗個澡。
「可是——」
「吃飯!」他二話不說,把一只菜堆得半天高的碗推到她面前。
看他一副沒得商量的樣子,商商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坐下來,勉強扒了幾口白飯、夾了幾筷子菜,就急著催他去吩咐伙計替她送熱水。
看著桌上根本沒動過幾口的飯菜,裴玦對上商商堅決不肯妥協的目光,僵持半晌,終于還是讓步,轉身吩咐伙計替她送熱水進房。
目送那個開心得蹦蹦跳跳離去的身影,裴玦一張臉繃得老緊,卻不明白自己生氣是為了哪樁。
酒足飯飽,楊釗與一干隨從也紛紛回房歇息去了,原本喧喧嚷嚷的客棧頓時安靜下來,只剩下他還有鄰桌一個喝著茶的老人家。
或許也是投宿打尖的客人,裴玦沒有多注意,怏怏不樂的拉回視線繼續喝著悶酒。
他竟會為了一個分不清事情輕重的女人擔心,怕她餓肚子,甚至還妥協讓步,听她的擺布,簡直是反了——
「小伙子,怎麼一個人喝悶酒?」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他好大一跳,轉頭一看,不知何時,鄰桌的老者竟坐到身旁來了,他卻渾然不覺。
裴玦向來不隨便搭理陌生人,更遑論是談論自己,但不知怎麼的,眼前這個白發長須、慈眉善目的老者,真讓人有種莫名的親切感,他不自覺便卸下防備。
「我沒有喝悶酒。」他及時收住即將倒進嘴里的酒,悻悻然擱下酒杯。
「你一個人在這打尖?要上哪去啊?」
老者的語氣就宛如一個關心晚輩的慈祥長者,讓人完全沒有被打探隱私的不舒服,這使裴玦很自然的回道︰「不,還有其他人同行,要到長安去辦事。」
「長安哪?那可是好遠哪!」老者點點頭。
「是啊!」起碼還有二十天腳程的路得趕。
「小伙子,你家住哪兒?娶親了沒?」老者笑咪咪的又接著問。
「我家住錦城,還沒娶親。」裴玦簡單答道。
「我看你儀表堂堂、氣宇軒昂,怎麼會還沒娶媳婦兒呢?」老者慈藹的問。
「老人家,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娶妻。」他蹙著眉道。
「誰說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可是自古以來的定律,沒人能例外的。」老者一臉嚴肅的說道。
「這定律在我身上不適用。」見老人家話題盡繞著婚姻大事打轉,裴玦干脆挑明了說。
「怎麼?難道你至今還沒遇上一個讓你動心的姑娘?」老者掛著抹不信的表情瞅他。
不知怎麼的,商商的身影竟倏然劃過心頭,宛如一陣風在心湖掀起波瀾。
「我對女人這種麻煩從來就不感興趣。」他別開頭,繃著嗓子道。
「小伙子,感情這事兒啊,可不是你說要就要,說不要就能撇得一干二淨。」老者喝光自己杯里的茶,很自動的轉而倒起他的酒喝。「緣分這東西,玄就玄在你越想逃避,就偏偏越是牽扯不清,由不得你作主啊!」嗯。好酒!
「老人家——」
「我姓月,你叫我月老就好了。」月下老人和氣的笑著。
月老?怎會有人姓月?
裴玦覺得懷疑,但還是禮貌的喚了聲︰「月老,您說這些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想專心做生意,其余的我沒有興趣。」
月老瞪著身旁頑固的小伙子,枉費他浪費了大半天的口舌,這小子卻還是執迷不悟——不,應該說是冥頑不靈。
月老第一次被世間的凡人氣得吹胡子瞪眼。
敝了,這小伙子看起來也不笨啊,怎麼他說了老半天,這小子就是听不懂?!
泄氣想著,月老忍不住又倒了杯酒。
「老人家,這酒後勁很強,您可千萬別喝太多。」見他一杯接著一杯的喝,裴玦好意趕緊出聲提醒。
「你瞧,這美酒不就跟世間愛情一樣,喝著喝著順了口,不知不覺就愛上了,只有當事者自己渾然不覺哪!」月老停下手,意有所指的暗示道。
眉頭蹙得老緊,裴玦老覺得這老人家話中有話,似乎在提點,又像是在暗示什麼。
「時間不早了,我也該走了!」放下酒杯,老者緩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