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從良 第23頁

眾人都說太子到底是年長了一歲,心智成熟了許多、穩重了許多,日後的詔河交給這樣的太子,應該足以令人放心。

但唐川的態度還是很謹慎的,他沒有對唐世齡的舉動有過多的干預,卻也沒有過多的贊許,他對唐世齡依然既是君臣,又像是長輩對晚輩一樣淡然。

又過了幾個月,一直常住邊境的勤王忽然發來信函說,邊境和長泰發生摩擦,戰事一觸即發,需要攝政王盡快決斷,並及早撥派糧草,似備應戰之需。

消息傳來,朝中嘩然,兵部的諸將在攝政王府幾乎吵翻了天,一派主戰,說長泰並非大國,此次公然挑釁定有所圖,千萬要一擊得手將對方的氣焰打下去。

另一派則說,長泰與詔河相安無事多年,兩國交情深厚,此次既然是小摩擦,未必會釀成大禍,還是要謹慎行事,先派使節前去和談為重。

唐川听了半日,並未立刻做出決定,而是回頭去問旁听的唐世齡,「太子殿下有何想法,不妨說說看?」

唐世齡笑道︰「本太子年幼,各位不是朝中重臣良將,就是我的長輩,不敢輕言。」

唐川淡淡道︰「太子即將十八歲了,執政之日在即,說說無妨。」

唐世齡的眼波一跳,這是他第一次听唐川親口承諾他「執政之日在即」,這句話是否意味著唐川準備將朝政的主導權完全交還給自己了?但是他心中質疑唐川多年,料定唐川這是在眾人面前說的虛偽客套話。

他沉吟半晌,說道︰「本太子覺得幾位大人說的都有理。使者是要派的,但是這戰也是一定要備,俗語都說有備無患。長泰挑釁在先雖出人意料,但未必不是他們蓄謀已久,我方不知道他們準備到什麼程度,若只是以和平之心待人,換來的卻是狼子野心,那就是被君子之風害了自己,對付小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比他還要小人,這才免讓自己遭受損失。」一番話,說得眾人頻頻點頭。

唐川難得的微微一笑,「殿下心思縝密,分析也頗見條理,可見殿下是真的長大了。」

而後唐川又和一群人商議了派誰做為和談使節前往邊境,以及該如何做好備戰準備。

第6章(2)

一直談到天色將近傍晚,唐川才結束這次會談,眾人告辭離開,唐世齡走在最後,唐川忽然叫住他,「殿下,請稍留一步。」

唐世齡轉回身問︰「王爺還有什麼指教?」

「指教不敢當。」唐川站在他面前,眼神頗有深意,「今日殿下說的話,微臣覺得很有道理,只是有一句話要提醒殿下,這世間誰是小人,誰是君子,有時候不是我們一眼就能分辨得出的。」

唐世齡微笑道︰「是,本太子知道。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殿居高位,親賢臣遠小人的道理殿下肯定知道,只是自古那些阿諛奉承、邀寵賣乖之人,多打著貼心之名,迷惑君王之實,殿下需要擦亮慧眼,謹慎分辨,不要讓小人得道,誤了自己。」

唐世齡嘴角的笑意收斂,漠然的問︰「王爺說的是誰?若是特有所指可否明言?本太子魯鈍,不見得能明白王爺打的謎語。」

唐川望著他,神色閃爍不定、欲言又止,最終說道︰「殿下聰明絕頂,其實並不用我明言,有些事,說得太明白了,反而傷了感情。」

唐世齡負手而立,似笑非笑,「這句話倒是說得對,只是不說明白的話,總會有些謎題讓本太子一生無解,比如……听說王爺每年都會去長春殿祭拜先帝?」

「是。」

「那為何皇後忌日時卻不見王爺祭拜?」

唐川的神色有些僵硬,咬了咬牙,「微臣去拜見先帝,是因為微臣是先帝的臣子,先帝去世時,將江山與殿下托付于我,這是莫大的信任,微臣是陛下之臣,縱然先帝斯人已去,但托付猶在,不得不年年祭拜,將微臣一年之行心稟于先帝英靈。」

「說得真好。先帝地下有知,必然會感慨他慧眼識人。」唐世齡笑笑,「可王爺上次去祭拜先帝時心中默稟的是什麼?「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這似乎不該是一個臣子和一個皇帝之間的交心之語,難不成——」他拉長了尾音,對著唐川擠眼弄眼做頑皮狀,「難不成王爺心中最喜歡的人其實是我父皇?」

見唐川臉色難看,他又笑道︰「王爺剛才用諸葛孔明的話來勸我,那就是說王爺以那一代絕世名臣自詡了?這倒讓我想起那場赫赫有名的「白帝城托孤」,我從史書上看到劉備臨終前曾說過一句驚天動地的話,這句話,王爺也一定記憶深刻——「若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這樣的君臣交托,真是驚天地泣鬼神。王爺,您一定很羨慕吧?」

唐川被他揶揄得無話可說,唐世齡瀟灑地揮袖離開,臨別時說道︰「明日本太子再來,看王爺如何施展經天緯地之才,為我詔河平息這次風波!」

與長泰的風波在很多人看來不過是小事一樁,二、五日就能消弭下去,沒想到勤王那邊的來信越來越多、越來越急,軍情一日緊過一日。

說是長泰已經在河對岸擺下了大約兩萬兵馬,而勤王手中兵馬雖多,卻分散多地,而且未得攝政王允許之前,是不準他一次集結調動超過萬人的兵馬,這是先祖皇帝立下的規矩,為的就是以防藩王們集結造反。

于是攝政王府之內,針對究竟要不要給勤王發放虎符、準許他調動兵馬對抗長泰的激辯整整進行了一日。這一次不只是兵部,其他五部的尚書也都一同參與會商。

主戰方說︰「按先祖之例,若有外敵入侵,需六部會同商議之後,再決定是否要發放虎符,調動藩王兵力維護國土,如今既然情勢符合,當然應當發放虎符,若是一再拖延,貽誤戰機,那是無論如何也挽回不了的大錯啊!」

主和派道︰「如今前方敵情我們尚不清楚,只听得勤王的一面之詞,倘若是勤王自己心存狡詐,以此為由騙取虎符,其實另有圖謀呢?」

主戰一方不服,「勤王能有什麼圖謀?難道你有消息還是證據?」

主和派提醒,「別忘了勤王喪子之痛。」

「那件案子不是已經找到凶手,結了案了嗎?」

「但是在勤王心中未必結案了。」

雙方一時沉默下來,都看向唐川,等他拿主意。

唐川總是在眾人吵得不可開交之後才最後開口,「派去前方的信使至今沒有消息,這就是此事最大疑點。虎符關系重大,不可輕放。長泰那邊,本王會再做爭取,探明實際情況,而戶部那邊,還要督辦糧草,先送一萬石過去以備軍資。」

今天當所有人都商議完畢之後,大家又本能地去看了一眼今日還保持沉默的唐世齡。

唐世齡不知道從哪里拿了一本中原的《後漢書》,看得津津有味,似乎全然沒有留意到眾人的討論。

唐川最後問了他一句,「殿下還有何建議嗎?」

他這才似是從書里驚醒了一下,抬頭茫然地看著眾人,「哦?列位大人都談妥了?那就照著列位的意思辦好了。王爺近日為國事操勞,日漸憔悴,我看這書中說當年諸葛丞相「國事勞身,廢寢忘食,日三餐不勻而食少,唯熊貓之肉食之尚豐」,可惜咱們詔河沒有熊貓可以給王爺宰殺,不過宮里有特別好吃的小牛肉,回頭本太子讓御膳房給王爺送些過來滋補身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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