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荷的腦子像是被灌進了幾大缸的漿糊,完全無法思考。
一踫觸到她那兩片溫暖而柔女敕的唇,他竟完全抽不開身,急切得像是未經人事的小伙子,只想放縱自己、沉溺于其中,淘盡她的一切美好。
他無法想象,一個青樓花娘竟會有這麼香甜的唇,那清新干淨的氣息像是某種未曾染塵的純真。
純真?他諷然失笑,他瘋了不成,竟會把這兩個字用在一個花娘身上?!
一個失神,他的唇上傳來一陣劇痛,悶哼一聲,元琰吃痛地抽開唇,在一雙憤怒的火眸怒視下,他嘗到一絲血腥的咸味。
用手背抹去唇上滲出的血,那刺眼的腥紅激起他的怒。
這該死的女人竟敢咬他?!
勃然怒眼中,目光觸及她凌亂的長發,狼狽中仍帶著令人揪心的絕艷,那防備警戒的神情像是站在她面前的是只噬人不眨眼的冷血猛獸。
她是那樣縴弱,眼神卻又散發著股不肯示弱的倔強——
眼中的冷意突然散去,元琰緩緩笑了。
她是生平第一個敢咬他的女人,光是這份膽識,他就該佩服她幾分。
「這下,我們誰也不欠誰了,是不?」他睨著她輕笑道。
她沒開口,只是緊抿著殷紅似火的唇,防備的眸須臾不曾放松。
事實上,沐雪荷隱藏在裙袍下的雙腿,早已驚懼得不住顫抖,就怕一開口,聲音會泄露她的恐懼。
屈辱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她倔強的強忍著不讓它留下來,並嫌惡的用手背使力抹唇,恨不得將他的味道徹底從唇上抹去。
「你應該已經很習慣這種事了,又何必惺惺作態?」一雙眼冷睨著美人,元琰忍不住嘲諷。
雖說他听聞京城四大名妓一向賣藝不賣身,但像她們這種朝秦暮楚的花娘,有幾人能潔身自持到最後?
雖名為賣藝不賣身,但說不定她表面上一副貞潔烈女樣,背地里卻是一手收銀兩、一手開香閨門,京城大半達官顯貴早成為她的入幕之賓。
總有一天,他定會親手揭開她虛偽的真面目,把她丑陋不堪的一面全挖出來!
心念兜了回來,元琰這才猛然發現,自己竟然在——嫉妒!
嫉妒?他竟會嫉妒其他進過她的閨房、為她暖過身子的男人?
這太荒謬了,他是何等人物?堂堂元琰貝勒怎會嫉妒那些成為青樓女子入幕之賓的男人?
他只是鄙視這種人盡可夫的女人罷了,對,是鄙視,絕對不是嫉妒!
「你、你……」這該殺千刀的男人!沐雪荷銀牙一咬,氣得唇兒、身子都在發抖,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小姐!」突然間,遠處傳來屏兒熟悉的聲音,此刻听來竟宛如天籟。
原來,屏兒跟一干護衛是被哈總管藉招待之名,給支開去飽餐了一頓,看到一行人酒足飯飽的姍姍來遲,沐雪荷卻沒半點責怪。
「小姐?你,啊——」屏兒一見到主子的模樣,忍不住倒抽了口氣。
只見那向來優雅冷靜的小姐,此刻卻模樣狼狽、衣著凌亂,眼神驚恐得像是經歷了什麼可怕的事。正要問個究竟,奔進懷里的小姐卻像是氣力用盡似的,整個人虛軟癱倒在她腳邊。
「小姐,你怎麼了?」屏兒連忙扶起主子,倉皇驚問。
「帶我回去,我要離開這兒。」沐雪荷哽咽哀求,聲音微弱,幾乎輕不可聞。
「好,我們這就回四季樓,這就回去!」屏兒心疼地安撫著。
偷偷覷了眼一旁高大懾人的男人,屏兒大略也猜出發生了什麼事,卻不敢多說什麼,只能趕緊帶著主子離去。
見小丫鬟跟幾名護衛簇擁著沐雪荷離去,元琰站立原地,久久沒有移動,臉上慢慢浮現震驚的表情。
對他而言,這只是個無傷大雅的玩笑罷了,而她——竟然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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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沐雪荷哭了徹夜。
自己雖身為青樓女子,但嬤嬤卻珍惜她、疼寵她,只要客人一旦逾矩,就算是達官顯要或送上再多銀子,嬤嬤也絕不會讓其再踏進四季樓一步。
就因為這般用心呵護,讓沐雪荷從不覺得自己低賤委屈,也從不看輕自己,但元琰貝勒的所作所為卻傷了她,讓她覺得自己終究只是個任人狎玩、身分卑賤低下的青樓女子。
這大膽狂妄、輕佻浪蕩的臭男人,她沐雪荷簡直恨透了他!
偏偏,元琰貝勒那樣強烈而狂肆的吻與氣息,竟像是烙印似的,牢牢地印在她的唇上,想抹也抹不去。
棒天,頂著一雙哭腫的眼,沐雪荷一整天不吃不喝,把嬤嬤也給嚇壞了,立刻進房來探望她,問清事情始末。
不願再去回想那夜,沐雪荷只是哭著,但哭又能如何,從進四季樓那天起,她就知道這是自己的宿命。
「我的好荷兒,你別光是哭啊,快告訴嬤嬤,他到底——到底有沒有對你怎麼樣?」半天問不出個結果來,在她跟前兜著、繞著的四季夫人也急了。
終于,沐雪荷止住了哭,極其緩慢的搖了下頭。
一看她搖了頭,四季夫人渾身虛月兌似的吐了口大氣,懸得半天高的心總算是放下。
清白保住了就好、保住就好!四季夫人慶幸的松了口大氣。
「我說小荷兒,你就快別哭了,在這種地方被客人輕薄在所難免,以後嬤嬤定會替你多留意客人的品行,絕不會再讓那元琰貝勒踏進咱們四季樓一步了,嗯?!」
「謝嬤嬤。」沐雪荷啞著嗓子輕吐出一句。
看她這副失魂憔悴的樣子,四季夫人也著實心疼不已。
這幾個丫頭雖然非她所生,跟她沒有半點血緣關系,她卻視她們如己出,從沒把她們當成搖錢樹。
「你好好歇息幾天,什麼都別多想,等心情平靜了再見客,嗯?」四季夫人慈愛地拍拍她的手。
「嗯。」沐雪荷感激的點點頭。
四季夫人又是哄又是安慰的,勸了大半天後才離去。
「小姐,小姐!」四季夫人才剛出門,屏兒就一路急嚷著從外頭跑進來,手里還捧了個盒子。
「什麼事這麼急?」沐雪荷拿手絹拭去頰邊的淚。
「元琰貝勒差人送了禮物來,說是給小姐的。」
只見屏兒手里捧著一只黑檀木盒,木盒約莫兩個手掌大小,上頭還雕著細致典雅的花紋,看得出是出自名家之手。
「給我的?」沐雪荷心頭一陣膽顫,這男人分明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拿過來吧!」明知道這份禮絕對是別有用心,但她卻還是不由得好奇。
一掀開漆蓋,里頭躺了一件珠簪,那是昨兒個被元琰貝勒取走的那只發簪,底下還壓了張紙箋。
瞪著那張隱約印著字跡的信箋,沐雪荷忐忑猶豫了良久,終于還是伸手打開來一看,上頭寫著幾行龍飛鳳舞的剛勁筆跡。
煙花妓女俏梳妝,洞房夜夜換新郎,一雙玉腕千人枕,半點朱唇萬客嘗,
裝就幾般嬌羞態,做成一片假心腸,迎新送舊知多少,故落嬌羞淚兩行。
沐雪荷一眼就看出,這首詩根本是故意嘲諷她故作清高聖潔,登時臉色由紅轉白,又從白轉青。
這男人簡直可恨到了極點!
沐雪咬牙恨罵,按理說,對元琰這男人她心中應該只有怨懟,絕不該在此刻出現的眼淚,卻毫無預兆的突然涌上眼眶,一發不可收拾的拚命往下掉。
這男人,就是不肯放過她是嗎?
就連昨夜那樣不堪的戲弄,都不能讓他收手,今天還要往她的傷口上殘忍地撒鹽,非要她傷痕累累不可?!
「小姐,您怎麼哭了?這信上到底寫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