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沒有听錯?
「阿瑪——」
突然間,從一扇屏風後傳來一個細小的聲音。
大廳里沉默對立的兩人,不約而同將目光轉向聲音的來源處。
倏地,元琰的黑眸震懾的睜開!
他緩緩站了起來,已然成為一灘死水的心湖,再度掀起洶涌波濤。
天!太像了、太像了!他不敢相信,天底下竟會有如此相像的一張臉。
乍看,他還以為自己看到了魂牽夢縈的人兒,但她不是!
元琰一眼就能看出兩人的不同,雖然她們有張極為相似的臉,但悅寧格格的神態卻少了分靈秀之氣、多了分嬌憨的稚氣。
這怎麼可能?毫無關系的兩人、身世背景回異的兩人,怎麼可能會有那麼相像的臉?
他眯起眼,思緒快速地轉著,試圖從兩條平行線找出其中的關聯性。
這幅美人圖,可是以睿親王府幼時失蹤的詠寧格格,她的輪廓為底所畫的喔!
元琰想起了賣畫人當時曾說過的話。
以這幅畫為起點,思索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他慢慢有點弄懂了。
原來,民間流傳的傳聞是真的!
畫中女子真的是睿親王府失蹤的和碩格格——詠寧,也就是沐雪荷。
「悅寧,你怎麼跑出來了?」睿王爺不悅地瞪著緊盯著自己女兒不放的元琰,放軟了語調朝女兒問道。
「我……可不可以不要嫁給元琰貝勒?」悅寧扭著手里的絲絹,怯怯地問。
「這——」睿王爺又何嘗舍得將女兒嫁給這個無心的男人?
看著悅寧那稚女敕卻與沐雪荷同樣美麗的臉龐,不知怎麼的,元琰干涸的心仿佛又重新蘇醒。
「你叫悅寧?」他以帶著幾分喑啞的嗓子柔聲問道。
稚女敕的人兒不安地瞥了眼睿王爺,然後鼓起勇氣點了點頭。
「你跟你姊姊長得好像。」像是看待一個妹妹,元琰無限憐愛的笑了。
此話一出,一旁的福晉突然放聲哭了起來,睿王爺的臉色變得更為難看。
「賢佷,你這番前來,是要將我睿親王府給攪得天翻地覆嗎?既要退婚又提起一個……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你到底安的是什麼心?」
睿王爺不舍地攬著淚眼汪汪的福晉,沉痛地責備元琰。
「我知道詠寧格格在哪里!」元琰平靜說道。
此話一出,大廳里突然一片死寂,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到地上都听得見。
「既然你知道她的下落,那你倒是說說看,她在哪兒?」睿王爺一副壓根不相信的表情。
十幾年來,他花了不少的銀兩,也派出眾多人力四處尋找,但他的寶貝女兒就像憑空蒸發一樣,怎麼也找不到。
對于找回女兒,睿王爺早已不抱任何期望,但這小子卻告訴他,他知道詠寧的下落?
「是啊,詠寧她……她到底在哪兒?」福晉噙著淚,心急地問道。
將心底的掙扎、猶豫與不舍一並逐去,元琰緩緩吐出一句。
「四季樓。」
第十章
四季樓前,向來靜寂的清晨,今天一反常態,一早就擠滿了好奇圍觀的百姓,大家都引頸往四季樓里探著,將原本寬敞的前庭擠得水泄不通。
樓前停著幾頂金碧輝煌的軟轎,轎子上頭掛著用金線繡上爵徽的旗幟,五、六十名護衛、丫鬟跟侍從,自四季樓前兩邊排開,一路延伸到街尾去。
這番陣仗,自然也吸引不少好事者前來一探究竟。
「發生了什麼事,這麼多人圍在這兒看?咦!那不是京城四大名妓之一的沐雪荷?她要上哪去?」一名小伙子好奇地開口問道。
「你不知道嗎?听說沐雪荷是睿親王府失蹤十多年的詠寧格格哪!」一旁的中年男子,熟門熟路地將方才听來的消息,一字不漏的又說了一次。
「什麼?沐雪荷的身分是格格?」小伙子詫異的張大了嘴。
「沒錯,這段故事說來可傳奇了。」中年大叔頗為自己知曉一二而感到沾沾自喜。
「怎麼個傳奇法?快說來听听!」小伙子興味盎然的央求著。
「原來,當年詠寧格格是在街上被人拐走,也不知是誰使了什麼妖法,讓格格記憶全失,而當時正極力搜羅靈秀標致娃兒的四季夫人,剛巧輾轉從牙婆那兒買下了小榜格。」
「然後呢?」小伙子故事听得精采,不等中年大叔咽口唾沫、緩個氣,又急急忙忙往下追問。
「然後這小榜格就這麼成了四季夫人極力栽培,四大名妓中的一名雛兒。直到小榜格滿十四歲,四季夫人才讓賣藝不賣身的她正式見客,就這麼一直到現在。」中年大叔說起這個故事,像是如數家珍。
「那這沐——不,詠寧格格的身分又是怎麼被發現的?」小伙子搔著腦袋又問了。
「說到這,那就更玄了,你一定不敢相信,據說是某個夜里,天上的神仙托夢給睿王爺,告訴他失蹤的格格就在四季樓里。幾天前,睿王爺半信半疑的來到四季樓一瞧,憑著格格手腕上一塊紅色胎記認出了她,當時那場面哪……」中年男子說著,腦袋不住地左右搖著,嘴里發出嘖嘖嘆息。
「那場面如何?」听得心焦,小伙子連忙抓住大叔的肩膀追問。
「那場面可說是連外人看了都鼻酸哪,平時嚴肅得像什麼似的睿王爺,哭得老淚縱橫,更別提福晉是如何抱著失散十多年的女兒,哭了個肝腸寸斷啊!」
「難不成,今兒個睿王爺跟福晉是特地來接詠寧格格回王府的?」
「那當然,失散了十多年的女兒終于找到了,睿王爺當然得氣氣派派、風風光光的把女兒給迎接回府。」
「沐——不,詠寧格格可真是個絕世美人啊,從今以後,她就是一呼百諾的和碩格格了,再也不必過著送往迎來的神女生活了。」
「是啊,這可全是詠寧格格的造化啊!」
人群中,一名俊美挺拔的男子听著這兩人一來一往的,他的目光遙望著遠處身著一襲銀月白衣裳、頭上梳著簡單雲髻,依舊美得教人屏息的沐雪荷。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細細描繪著她的輪廓、她的唇眼,明知道他們之間的距離,是永遠也踫觸不到、接近不了的,他卻還是忍不住想感受她。
她看起來好美,雙眸閃耀著璀璨光采,紅撲撲的臉蛋嬌艷鮮女敕得像是五月的石榴花,教人幾乎舍不得移開目光。
他收回手,嘴角牽起一抹輕不可聞的淺笑。
我的小荷花兒,別了。今後你將會找到一個真心相愛的人,只做那個人的小荷花兒,或許以後會把跟我有關的一切記憶全部埋葬,但只要你快樂,這是最後,也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
「貝勒爺,該啟程了!」
突然間,一旁的護衛輕聲提醒他。
一抬頭,只見烈日高掛,時辰已近正午,停在街邊的車馬、一干隨從、護衛都已經等候許久,就等著他上馬車。
像是有萬般的不舍,元琰的腳步沉重得邁不開步子,眷戀的眼神再一次細細密密地將她的眉眼、鼻唇看過一回,然後深深烙進心底。
再回首,他們將相隔千里,把自己放逐到千里外的邊疆,或許是他給自己的懲罰,也是對她的救贖!
毅然收回目光,他遽然轉身大步登上馬車,以繃得發緊的嗓音宣布。
「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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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有一道炙熱的目光在凝視她。
那樣深沉而又繾綣的凝視,教沐雪荷的背脊發燙,一轉身,她只看到一群黑壓壓的圍觀群眾,卻不見那雙眼。
她怎麼會感覺到那道凝視,揉雜著深沉濃烈的憂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