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是那個連說話都會臉紅,膽怯怕生得像個離不開媽媽懷抱的夏竹?
「我懂英文,會看路標,而且我已經來過好幾次了。」她毫不客氣的反駁他。
他當然注意到她說話的腔調,那是一種說慣英文的人會有的口音。
瞪著她氣憤的小臉,姜御風好像在看一個他全然陌生的女人。
她竟然回嘴?那個溫婉柔順的夏竹竟然會跟他頂嘴?!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打量起她。
穿著一件高領白色毛衣、駝色長褲,簡單高雅的外貌令她看起來宛如冷冽野地里的百合,但自信更令她顯得神采飛揚。
長褲?他的目光猛然定在被長褲包裹的一雙勻稱美腿。交往的兩年時間里,他不曾看過她穿長褲,他甚至認為不會有比裙裝更適合她的裝扮了。
但眼前這個熟悉卻又陌生的她,卻依然美麗得讓人心悸。
記憶中一頭宛如她個人標記的美麗長發,如今剪成清爽俏麗的短發,打薄的層次帶著飄逸感與青春氣息,俐落發型意外襯托出她完美的鵝蛋臉,以及白皙無瑕的完美膚質,教不喜歡短發的他完全無從挑剔。
他一直以為她不適合短發,但顯然--他錯了。
犀利黑眸來回細細審視著她,自然不會忽略凍得發紫的臉龐,以及她甚至連條圍巾都沒有的光果頸子。
「這麼冷的天氣,妳只穿這樣?」他听見自己用近乎氣急敗壞的聲音低吼。
「我穿了外套,但剛剛修理車子時弄髒月兌掉了。」
修車?姜御風把牙咬得吱咯作響。
很好,四年多來她還學會了修車,他倒要看看,還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
「穿上!」冷著臉,他立刻月兌下長外套要她穿上。
「不必了,我不冷。」他的大手一伸過來,夏竹警戒的立刻退後兩步。
「別跟我爭辯,或者,妳要我替妳穿上?」姜御風面無表情瞪著她。
「我不要你的衣服。」她瞪著衣服,像是看到一條毒蛇纏在他手上。
兩道目光越過冷冽的空氣相互對峙,闃靜無聲的郊野像是突然被壓縮成一觸即爆的真空狀態。
「妳變了。」他突然松開臉上宛如即將斷弦的緊繃線條,似悵然又像不信的吐出話。
是的,她真的變了!
記憶中恬靜溫柔的她,如今卻變得成熟獨立,渾身散發著開朗自信的氣息。那個總是動不動就臉紅、受了委屈眼淚就冒上來的單純女孩,現在卻敢大聲地跟他說話、據理力爭跟他抗辯。
四年前,她甚至連一句流利的英文都不會說,現在,她卻操著一口帶著英文腔的中文跟他對談?
他幾乎要懷疑,眼前的她是不真實的虛幻人物。
「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天真的夏竹了。」她淡然一笑。「你不也變了。」
是的,四年的歲月沒有在他臉上添上滄桑與風霜,有的只是更穩重、世故,一種教人難以忽視的成熟男人魅力,並具有絕對的權力與影響力。
即使臉上有著難掩的疲憊,眼下淡淡的陰影,以及下巴狼狽的胡碴,仍絲毫不影響他的英俊外貌。
面無表情接受她打量的目光,他終于忍無可忍命令道︰「上車!」
挑挑眉,她唇邊勾起一抹有些苦澀、有些領悟的笑容。
「你還是一點也沒變。」
徑自拎起兩只大行李,她轉身往才剛開出機場不到兩個鐘頭就罷工的出租汽車走去。
「妳要去哪里?」
男人聲音驀地緊繃,幾個跨步抓住她的手臂。
「回我的車子。」
「這麼晚了,妳以為這里是台灣,每一分鐘就會有十幾輛車呼嘯而過?」
「我當然知道,如果攔不到車,我會到車子里面去避寒。」
「然後?」
「租車公司答應明天一早過來拖吊車子,順便送一輛新車子過來。」她平淡的口氣像在敘述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妳打算在這荒郊野外度過一整夜?」語氣極輕,但唯有他自己清楚,他的唇已被自己咬得隱隱作痛。
「對。」眼前小女人不覺得有何不妥。
「現在的氣溫,車子里面就跟冰箱沒兩樣,妳想一個人在這里捱一整夜,好凍死自己?」他的耐性盡失,已經惱火得想掐死她。
「我行李箱里有很多衣服,必要時我會把它們全穿在身上取暖。」昂起尖尖的下巴,她勇敢無畏的模樣活像女戰士。
但姜御風一點也不想為她的大膽喝采,只想狠狠把她打一頓。他從來不知道,她固執起來簡直跟驢子沒兩樣。
「我現在又累又餓,妳最好別再挑戰我的耐性。」姜御風惱怒瞪著她,陰陰吐出警告。
「好極了,那何不讓我們彼此干脆的說聲再見?」
丟下一句,夏竹轉身就走。
孰料還來不及跨出第二步,她整個人就突然被騰空抱起,手里的行李袋應聲落地,一雙強壯有力的手臂將她牢牢箝制,讓她動彈不得。
手長腳長的男人幾個大步就來到車邊,毫不溫柔地將她扔進寬敞的後座,看來是真的被她氣瘋了。
「你不能強迫我,我會告你綁架……」
「妳要我順便把妳的嘴巴塞起來嗎?」
冷冷的眼神讓夏竹登時住口--她知道,他是認真的!
悻悻然閉上嘴,夏竹只能氣悶地暗自咬牙。跟他在一起兩年,她從沒想過他除了是個忙起來六親不認的工作狂外,還有綁架人的專長。
看著他的司機畢恭畢敬地把她的行李拎到後車廂,她知道這回自己是插翅也難飛了。
「你要帶我到哪去?」夏竹的胸口因為氣憤而劇烈起伏。
設想過所有可能與他重逢的情景,就是沒想過會被他綁架。
「到我的住所去。」他粗聲說道。
「我不要,你只要送我到汽車旅館就行了。」她固執的堅持,絕不跟他有過多牽扯。
「休想!」他咬牙一字一句說道。
他絕不允許她去住龍蛇雜處,妓女、吸毒犯聚集的廉價旅館。
「你根本是在強迫我?」
「沒錯,我是在強迫妳。」他挑挑眉,對自己的惡行壓根懶得掩飾。
「你--」夏竹氣壞了,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樣的姜御風,絕對的霸道,擁有全然的掌控欲。
「你還是一點也沒變,還是這麼喜歡操控人。」她勾起唇故意譏諷道。
「妳連說話都變了,竟懂得諷刺人。」他瞇起眼看她。
一時之間,夏竹語塞了。
她變了?她惶然問著自己。
是因為他的出現觸痛了她曾受的傷,還是她心里對他仍有些在乎,下意識的想武裝自己?
花了四年的時間她才終于走出屬于自己的一片天,但他出現才短短十分鐘,卻讓她發現自己的軟弱猶豫,一如四年前那個執迷不悔的傻女孩。
「我沒變,是我們根本不應該重逢。」
她倏然別過頭去,看著窗外飛掠而過的黑暗,發現自己的心彷佛又再度被困進無邊的黑暗中,找不到出口。
看著她靜默出神的美麗側臉,竟帶著一種他從未看過的孤寂。突然間,姜御風的心口像是被不知名的情緒給狠狠擰疼了。
他從不曾這樣仔細地看過她,不曾從她總是掛著笑容、寫著體諒的臉上看到過孤單。姜御風這才發現,過去他是如何的忽略了她,也終于明白,她毅然離開自己的原因。
四年來,他築得高高的驕傲與自尊,在這一刻終于因為徹底頓悟而傾倒大半,讓他終于看清自己,一顆心早已因為思念她而飽受煎熬了這麼多年。
他想念她,是的!
當時他以為她只是耍性子,于是草草敷衍她,好去趕赴下一場重要會議。當他晚上回到家,發現她已經把東西收拾得干干淨淨,但他還是大意的放任自己舒適安睡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