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茫然之時,靈兒已經飛快地從自己的身上模出一瓶藥粉,按住她的肩膀就往她臉上倒,「你忍著疼,這藥止血最好!」
藥粉灑上去,霎時有一股劇痛從臉上的傷口漫開,這疼痛終于驚醒了方千顏,她一把將靈兒推開,低聲說道︰「我不要你治傷,你們若是路過,就離我遠遠的。想我在京中之時也算是幫過你們,所以你們不要來找我麻煩!」
唐雲晞踱步到她面前,清澈的眼楮停在她臉上的傷口處,輕聲問道︰「方姑娘是真心喜歡太子殿下嗎?」
方千顏轉過身,冷冷道︰「與你何干?」
「方姑娘可知道因為您突然不辭而別,太子憂心如焚,他這個人向來剛愎自用,清高自傲,可是為了您……他不惜放低身段來求我。」
方千顏的肩膀似是顫抖了一下,聲音努力保持平靜,「雲晞公子何必編這種謊言呢?殿下就算是死也不肯去求你,再說,你又怎麼知道我會來這里?」
靈兒不悅地拉過唐雲晞,從他懷中扯出一封信,塞給方千顏,「你看看,這是不是太子殿下的親筆信?他命人快馬送到東方世家,求雲晞去找你。兩位藩王遇害,太子斷定是你做的,他在信中說,無論如何要你平安回去!若是看到你,便要告訴你,他知道錯了,求你不要就這樣放棄他!」
第9章(2)
方千顏閉緊雙眼,不願意看那信上的任何一個字。
她不願意相信,唐世齡是何等心高氣傲,怎麼會向敵人低下頭?而且是為了她這樣一個身份卑微的人……
其實她也知道唐世齡必然會四處找她,但是她沒想到唐世齡會求她不要放棄他。
她何曾願意放棄他?十年的相知相守、十年的嬉笑怒罵,他們早已如親人一般……不,其實遠勝于親人,她所有生命中的興衰榮辱、喜怒哀樂,都維系在他的身上,她願意為了他犧牲生命,要換取的不就是他的平安、他的榮耀,她不是要放棄他,她是要成全他……
驀然間,她返身就往門口沖,唐雲晞身形一晃,快如閃電擋在門口,黑眸炯炯有神地注視著她,「姑娘要去哪里?刺殺勤王嗎?」
方千顏抬起眼,盯著他,「此事與小王爺無關,請讓開!」
唐雲晞神情堅定,「姑娘可知道你自以為是的為太子殿下鏟除異己,其實是在為太子到處樹敵。」
方千顏哼道︰「我不懂小王爺的話。」
「姑娘固然是一片好心,但那幾位被害藩王的屬下已經蠢蠢欲動,誓言要為自己的王爺報仇,此時勤王只要登高一呼,必然就能得到眾人的擁戴,轉頭來對付太子……」
「他們不能。」方千顏一字一頓,「他們手中並沒有虎符,只要敢聯合造反,就坐實死罪!」
「方姑娘是自恃有虎符在手,所以就更加肆無忌憚了嗎?」唐雲晞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我父王已經告訴我了,他在獄中時曾告知姑娘虎符所藏之地,事後他回府,發現虎符已經不見了,顯然就在姑娘手上。」
方千顏逼問一句,「那唐川是否曾經告訴過小王爺,為何在太子下令抓他時,他願意不戰而降?」
唐雲晞猶豫了一下,「雖然不曾說清楚,但是……父王應該是念及對先帝的舊情和承諾……」
「你父王是存心要拿所有人的性命來練就太子殿下的冷血無情!」方千顏咬著牙道,面對屋內的兩人錯愕的表情,她接著冷冷一笑,「我曾經私下單獨去見過他,在他被抓之前,我問過他,到底要對太子的人生有什麼樣的計劃,他越是按兵不動,就說明他越是心中有數。
「最後他向我坦誠,因為五大藩王私下早有串通,詔河難免面臨一場浩劫,以他之力並非不能平息眾怒,而是他知道,太子恨不得他死,那五大藩王則是太子仰仗依賴的唯一靠山,他願意成全太子,讓太子真正明白,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他認定的那條路,並非是對的,但如果當面和太子說,太子必然不听,所以……總要付出鮮血的代價和犧牲,才能讓太子清醒!」
唐雲晞皺眉,「你的意思是,這後面的一切都早已在我父王意料之中,所以他才會坐視自己被關入天牢,坐視太子聯合五大藩王推翻自己,坐視你拿走虎符刺殺藩王們……」
「他心中計算到哪一步,我並不清楚,但攝政王倒台之後,藩王會聯合逼宮,這是毋庸置疑的。勤王這些年養精蓄銳,早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說起來,他和攝政王之間,和太子之間,還有一段化解不開的深仇。」
她將當年唐世齡殺死勤王世子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當年我和太子編造一個謊言,企圖嫁禍給攝政王,但攝政王威脅說會將我當代罪羔羊交出去,迫不得已,我只好找了一個流浪漢冒充凶手畏罪自殺。
「可這個障眼法,瞞不過攝政王,也未必能瞞得過勤王,只是勤王自己心中也必然明白,他當年是沒有能力和攝政王對抗,只好裝傻離開,可一旦他想明白了,殺子之恨,要他怎麼能忍得下去?」
唐雲稀眉頭深鎖,低低說道︰「你們當年真是太魯莽了……」
方千顏懶得听他教訓,推開他道︰「所以我今日就是要把當年鑄下的惡果一筆清算掉。五大藩王中,勤王勢力最大,眾人唯他馬首是瞻,等他死了,剩下最後一個明王已不足為慮!」
唐雲晞手臂一揮,一道勁風卷住方千顏的腰帶,將她向後一拉,又拉開大門幾步。
他正色道︰「不管當初我父王是怎麼說的,也不管姑娘心中是怎麼打算的,我受太子殿下所托,要將姑娘平安帶回他身邊,而今既然我已經找到了姑娘,便不能由著姑娘亂來。春巧!」
靈兒應聲道︰「是!要我做什麼?」
「陪著方姑娘好好聊聊,」唐雲晞直視著方千顏已經有些狂躁的眼神,語氣清冷,「若是姑娘執意要去刺殺勤王,我便立刻向勤王通風報信,讓姑娘的計劃不能成行!」
「你——」方千顏怒而用手指著他,剛要說話,身後一陣清風拂過,被人點中穴道的她整個人癱軟下去。
靈兒在後面抱著她,笑咪咪道︰「方姊姊,我們姊妹很久沒好好聊聊了,難得他鄉遇故知,今晚我們不如聊聊天,有什麼天大的事,等我們聊完了,明早再說!」
靈兒使了個眼色,唐雲晞悄然退出房間門外。
方千顏怒喝,「靈兒你這個小妖精,幾時輪得到你來管我的事了?」
「一切等姊姊先看過太子的信之後,我們再來談如何?」靈兒笑咪咪地把唐世齡寫給唐雲晞的信展開塞到方千顏的手里,並為她解了穴道。
方千顏拿著那封信,久久不語——
千顏失蹤,本太子憂心如焚,若能求得千顏下落,願以世間任一交換!
信中的句子,句句驚人,方千顏每看一句都像是針扎一般。
每一個字的背後,仿佛都能讓她看到唐世齡那雙充滿焦慮的眼。她不敢深想,因為害怕自己會心軟而回頭,但是……哪里還有回頭的路?
靈兒已經用藥給她敷了臉,嘆著氣說︰「你平時那麼愛美的人,怎麼就對自己下得了手?縱然怕暴露行藏,但江湖上多的是改頭換面的方法,並非要下狠手毀自己的容貌!」
「沒有一種化妝術能禁得起嚴刑拷打,不被識破。」方千顏漠然開口,「最好的化妝術,就是讓人即使撕破你的臉皮,都還看不出你原來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