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從她這里得不到什麼答案,他應該就會徹底死心然後離去,重新還給她渴望的平靜吧--她堅定的這麼說服自己。
「姜先生,歡迎你,很高興認識你!」
冷靜從容的望著姜御風,看著他驚訝挑起的眉眼,她緩緩開口道。
姜御風成了加勒牧場的貴客!
當晚熱情的艾達瑪為了歡迎來客,精心烹調了一大桌道地南方美食,牧場里所有人全都參加了,一場笑笑鬧鬧的晚餐宛如慶功宴好不熱鬧。
平常一年四季總是做牛仔褲、格子襯衫打扮的樸實工人們,今天卻個個像是參加盛大的晚宴,全都穿了整齊的白襯衫、西裝長褲出席。
酒酣耳熱的歡樂氣氛卻讓夏竹食不下咽,尤其看見每個人都跟姜御風熱絡地攀談,連脾氣古怪、最難討好的老喬都笑容滿面,她花了四年時間建立起來的友誼,他一個晚上就辦到了。
夏竹的目光頗不是滋味地盯著風度翩然、談笑風生的姜御風,在素昧平生的眾人圍繞下,他依然表現得從容平穩,儼然像是這場晚宴的主人。
「夏小姐?」
一個突如其來的輕喚,讓她猛然回神。
「啊?」一抬頭,立刻被一雙若有所思的黑眸捕捉。「有事嗎?」眾目睽睽之下,她的怒氣無從發作,只能大口呼吸平息。
「妳一向都吃這麼少嗎?」他故作關心的表情定定望著她。「我注意到妳整晚幾乎都沒吃東西。」
有你在,我吃得下才怪!
他毫無預兆的出現已經讓她夠不痛快,竟然還敢挑釁她?!
她冷著臉,用殺人般的目光與他對峙,突然發現周遭一片寂靜。夏竹小心翼翼環視一圈,才發現不只他,所有人都在等她的答案。
氣惱又狼狽地用力橫他一眼,夏竹心不甘、情不願的抓起刀,切下一塊黃芥末烤羊排,用力得好似是在割他的肉。
胖艾達瑪的黃芥末烤羊排是遠近馳名的拿手菜,往常夏竹可以一口氣吃掉三大塊,但今天,她卻覺得柔女敕多汁的肉味同嚼蠟,幾乎咽不下喉嚨。
事實證明,姜御風不但是個冷血寡情的工作狂,還是個狡獪的混蛋。
「夏小姐是從哪里來的?好像在這里住很久了?」
「沒錯,夏竹已經來四年了,她啊,可厲害了,是聞名國際的攝影師--」
他輕描淡寫一句話,立刻有一堆熱心的伙計爭相報告她這四年來的一切,連生過幾場病、得了幾次傷風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被人公開討論並不好受,尤其參與者還有她的前任情人,像是收集情報般的追根究柢,連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也不放過。
一餐飯吃下來,她的臉色比外頭暗沉的天色還黑,耳邊听到的盡是眾人熱絡的七嘴八舌,討論著她或公開、或難為情的隱私。
「我吃飽了。」突地,她霍然起身。「我有點累了,先回房休息!」在大家錯愕的目光注視下,夏竹徑自轉身離開餐廳。
步出主屋,屋外初冬的夜冷涼如水,總算驅散了她郁積一整晚的氣悶。重重吐了口氣,夏竹攏緊身上的羊毛小外套步下台階,準備回自己的木屋。
牧場位于阿拉巴馬北邊州界,以畜養牛、羊為主,不但生產牛女乃、乳酪,還有健康的肉品運銷全美。
上千畝的上地全是大片遼闊放牧的山坡、丘陵,僅有的建築就是位于牧場前端的主屋,還有環繞在旁做為客房的獨棟木屋,以及一棟大型的員工宿舍。
沿著被夜露沾濕的碎石子路,她踽踽走向屬于自己的一處。
住了四年,原本暫時棲身的木屋成了另一個家,賽門甚至親手為她蓋了一間暗房,耗費一大筆錢購置必要設備,就為了讓她不必千里迢迢,花兩個小時車程進城奔波。
她感激賽門在自己最絕望的時候收留她,感激他帶她走出情傷的心碎谷底,讓她徹底蛻變,懂得為自己而活。
但,四年了,明明知道賽門的心意,她就是無法敞開心房接納他,除了將他當成朋友、寬容慈愛的兄長外,無法用其他角色將他取替。
踩著灑落在地的瑩白月光,宛如踩著連自己也模不透的心情。
「夏竹。」
就在正要踏上木屋階梯之際,背後突來低沉的聲音。
渾身一僵,夏竹知道來者是誰,卻拒絕轉頭面對他。
看著月光下美麗卻倔強的背影,姜御風有種深深的失落與無力。
他總算是找到她了,不必再花另一個四年上天下海去尋覓她,但她的冷漠與疏離,卻激起他前所未有的挫敗與憤怒。
親眼看著自己的女人一再從眼前離去,這種滋味並不好受,即使他過去始終不曾把她記掛在心上。
「妳為什麼又逃走?」一把扯過她,他粗嗄的嗓音顯示他正處于盛怒之中。
「腳長在我身上,去哪需要向你報備嗎?」夏竹毫不示弱的反視著他,卻幾乎掩飾不住紊亂的氣息。
「妳--」他啞口瞠目,再一次領教她伶牙俐齒的本事。「我收留了妳,就算只是陌生人,要離開打聲招呼的禮貌也該要有!」他不甘擠出一句。
「那叫綁架,不是收留。」她咬牙切齒說道,奮力掙月兌他的大掌。
望著空蕩的指掌,他的心也空虛得像是被挖走一塊肉。
在商場上當慣了呼風喚雨的主宰,一下子他失去主導權與控制權,他像個坐困愁城的猛獸,挫敗憤怒卻又一籌莫展。
他不敢相信,叱 商場多年的他,竟然拿一個女人沒辦法?!
「他是誰?」極度的懊惱下,壓抑了一整晚的妒意也隨之澎湃翻騰。
「你什麼意思?」她的聲音出奇冷靜。
「是賽門嗎?」嫉妒的酸味在寒冷暗夜彌漫,嗆得連姜御風自己都覺得難受。「你們到什麼程度了?」
「我們只是朋友。」她坦然昂起下巴。「男人跟女人不會只有一種關系。」她痛恨這種曖昧的誤會。
「只是朋友?」在他听來,這簡直跟謊話無異。「妳以為我沒看到?」他將唇咬得隱隱作痛。
「看到什麼?」她的背脊不由自主發涼。
「他看妳的眼神。」他的拳頭在身側握得死緊,得用盡所有的氣力才能把話吐出口︰「妳也愛上他了是嗎?」
姜御風眼中的刺探、質疑,讓夏竹不舒服到了極點。
「你到底想知道什麼?我根本沒有必要,去跟一個毫不相干的男人解釋我的交友情況。」
「毫不相干?這句話妳竟說得出口?!」男人憤瞇起眼,長腿朝她逼近。「知不知道我找了妳幾年?」
找她?他說他找她?
明知道他們之間已成過往雲煙,但夏竹的心跳卻莫名地漏了一拍。
她咬緊唇瓣別開頭,不願回應。
「四年、整整四年!」他壓抑著嗓音低吼,像是一只被囚禁許久,幾近瘋狂的猛獸。
四年?夏竹的心像是被某只無形的手狠狠擰起又遽然松開。
「我刊登廣告、查訪征信社,妳的父母、朋友,所有關于妳的一切我全試了,沒想到妳一走就是大半個地球。」早知道如此,就算要他把全世界都翻過來找也在所不惜。
霎時,闐黑的沉夜突然變得異常死寂,一切寂靜無聲得幾乎可以听見冷風吹過樹梢、拂過耳邊的聲音。
主屋里隱約傳來的喧鬧聲,將她幾乎沉進無邊黑夜中的神智慢慢拉了回來。
「我們已經分手了,你沒有必要找我,我也毋須向你交代什麼。」她相信,再給自己希望無疑是對自己殘忍。
經歷過那樣極深、極痛的心碎,她知道唯有把心重重圍起,才能避免再一次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