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寧快步跑到搖籃邊,心疼地抱起哭得聲嘶力竭的娃兒,熟練地擱進懷里輕柔拍撫著。
听到母親的聲音,小盼兒很快就止住了哭,懸著眼睫上的淚,再度沉沉睡去。
慕容寧專注地端詳著女兒酣甜的睡顏,她的唇畔不由自主浮現慈愛的微笑,好像百看不厭似的。
好不容易瞧夠了,她才依依不舍將盼兒放回搖籃里,細心蓋好被,一起身,卻發現一旁的窗戶竟然大開著,涼風自外陣陣灌人。
「瞧我大意的,不但把盼兒一個人留在房里,連窗戶都忘了關。」她搖頭輕斥自己的粗心,趕緊探身將窗戶關起。
拿了張椅子在搖籃邊坐下,伴著女兒,慕容寧手里捻著針線,開始專心縫起衣裳,嘴里邊柔聲說道︰「盼兒,娘要做件衣裳給妳爹,雖然妳爹大概不會喜歡娘做的衣裳,但娘真希望妳爹知道,我真的好高興他終于回來了──」
房里的人靜靜的縫著衣裳、輕聲對著搖籃里的娃兒說話。
而窗外悄悄佇立的人,卻將這些番話,一字不漏的听進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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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真希望妳爹知道,我真的好高興他終于回來了──
連續幾天晚上,嵇仲軺失眠了。
這句話深刻得像是烙進他的腦子里回蕩著,久久揮之不去。嵇仲軺不得不承認他的女兒震撼了他,而他的妻子也迷惑了他……
打從她進門後,他就極力排拒她,將她視為驕縱任性、自私自利的千金小姐,但女兒的出生,卻彷佛喚醒了他天性中溫和柔軟的那一面,讓他開始理性看待慕容寧,不再把她當成憎恨的敵人。
他發現,慕容寧幾乎取代了他這個正主的地位,深受府中下人的愛戴不說,甚至為往日有些死氣沉沉的府院帶來了融洽和樂的氣氛。
有幾回見她抱著孩子在花園里散步,他明明渴望過去跟她說說話,看看那奇妙的小東西,卻始終鼓不起勇氣打破那道豎立在彼此間許久的藩籬。
甚至也可以說,看似對生意運籌帷幄、雄才大略的他,此刻竟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兩個女子,怎麼跟她們母子倆建立關系。
沈蓉兒得知他回來的消息,早已派丫鬟送來書信好幾回,滿紙綿密的情意、深切的思念足以教人動容,但不知怎麼的,他的腳步竟然離不開雲苑半步,每天總會找借口在附近繞著,就為了找機會偷瞧孩子一眼。
他甚至發現,沈蓉兒的臉蛋已模糊得讓他幾乎想不起來。
帶著輾轉難眠一整夜的悶氣繞過回廊,雙腿不知不覺又來到雲苑,才剛步入院落,就見一名婦人局促不安的立在門外。
嵇仲軺認得她,她是請來照顧以及女乃小盼兒的女乃娘。
「孟大娘,妳怎麼站在這兒?」他不悅地揪高眉頭。現在都什麼時辰了,再不去喂孩子喝女乃豈不要餓著了?他請她來可是要女乃他的孩子,怎她卻站在門外納涼?
才回家幾天,他不知不覺中已將女兒喝女乃的時辰記得一清二楚。
「少爺,少夫人她、她不讓我進去。」孟大嬸泄氣的說道。
「為什麼?」他看了眼緊閉的門扉,眼里滿是狐疑。
「少夫人說,她堅持自己女乃小小姐。」孟大娘娓娓說起滿月復委屈。「打從進府的第一天,每回女乃小小姐、洗澡、穿衣,換尿褥,少夫人全堅持自己來,不許我動手,今天甚至還給了我二十兩銀子,要我出府去另找人家──」當女乃娘這麼多年,遠近知名的孟大娘可是第一回被遣退,面子自然掛不住。
「她要自己喂女乃?」臉色大變,他不假思索立刻推門而入。
一進門,就見慕容寧抱著孩子靠坐在床榻上,胸前的衣服解開一大半,露出大半邊雪白的肌膚,以及一只豐盈的。
他亟欲問個究竟,完全忽略自己突然的闖入會讓衣衫不整的慕容寧有多羞窘,讓還女乃著孩子的她遮也不是、不遮也不是,尷尬得臉龐幾乎快燒起來。
「妳……怎麼不讓女乃媽女乃孩子?」他跨著大步來到她面前,蹙著眉頭問道。
他突然闖進來,為了就是問這個?「這是我的孩子,我當然要自己喂女乃。」極力壓下羞窘,她堅定的望進他眼里。
「簡直不成體統。」他可從沒听過哪個大戶人家的夫人親自女乃孩子的?「嵇家又不是請不起乳娘。」出身名門大戶的男人,自有頑固的一面。
「不是請不請得起的問題。」她不贊同的搖搖頭。
「那是什麼問題?」這女人,為何總有令他火冒三丈的本事?
「這是身為母親的責任。」她柔聲說道,溫柔低頭俯視著急切吸吮的女兒。
「身為母親的責任?」嵇仲軺微瞇起眼,逐漸發現他真的一點也不了解這個看似簡單,心思卻復雜難懂的女人。
「除了母親,誰還能跟孩子最親近?讓孩子隨時隨地親近母親、讓孩子安心,就是我的責任。」
她仰起頭,臉上那抹溫柔卻堅定的神情,是他從未看過的,一時之間,竟令他幾乎看痴了。
他怔愣半晌,終于在她身上察覺到另一種微妙的改變。
以往那個總是閃躲他的目光,不敢直視他的女人,如今眼神竟變得如此堅毅,簡直換了個人。
他想,他或許有些明白了,這個看似柔弱易碎的瓷女圭女圭,骨子里藏著一個多麼倔強而又堅毅的靈魂。
他的心像是突然被抽走一根弦的琴,完全亂了音調。他的目光不自覺定在她胸前的小東西,只見孩子在她臂彎中早已睡得安詳,小小紅紅的臉蛋、緊閉的眼楮,嘴巴還滿足的緊緊餃著那個曾令他血脈賁張的──
他遽然轉身,胸口劇烈起伏,一股熟悉卻又陌生的騷動再度蘇醒,在四肢百骸四處流竄。「妳要喂就喂吧!」他粗著嗓子開口,喉嚨像是被塞進一斤棉花。
望著他傲然的背影,慕容寧不敢置信的瞠大眸──他竟然向她妥協了?
「那孟大娘……」她還是擔心,嵇仲軺會要她留下來幫忙。孟大娘是個熱心的好人,可她卻完全不許她這個當娘的沾手小盼兒的任何一件事,簡直是把她當成一個無用的廢人。
她不是不知天高地厚、也知道自己是頭一回當娘,懂得、會的根本不多,但她還是想親手照顧女兒,就算這樣的舉動對世人而言有多麼驚世駭俗。
「我會多給她五十兩銀子讓她離開。」他平靜說道。
「謝謝相──不,謝謝你!」深怕相公兩字會惹起他的怒氣,她急忙改口。
「沒想到我離開半年,妳連稱我一聲相公都省了。」嵇仲軺緊繃的臉色看起來十分不悅。
「不、不是的,我是怕──」她心慌想解釋,但瞥及他活像個鬧別扭的孩子似的表情,她突然間有點領悟了。
「謝相公!」她帶著幾分羞怯的輕喚一聲。
「嗯。」瞬間,他的臉色像是雨過天青的晴空,總算出現一抹陽光。
這個看似深奧難懂的男人,有時候心思卻簡單得讓人一眼就能看穿,慕容寧望著他臉上那抹輕不可聞的笑容,感覺心正被一點一滴的融化中。
「盼兒喝夠了吧?」他沒有離開的意思,反倒在慕容寧胸前探頭探腦,一點也不顧她的羞窘。
「夠、夠了。」再不夠,怕是她的臉就要燒起來了。
她輕輕抽開孩子眷戀的小嘴,她小心翼翼將孩子放進搖籃里,一起身,才發現兩道灼熱的視線牢牢盯住她,順著他的視線,才發現自己大半個雪白胸脯幾乎毫無遮掩的暴露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