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你可不能反悔,我一定會還你的……」婦人一臉緊張。
「這些你也拿去吧!」還不等婦人說完,程凡凡已經將口袋里僅有的一千多塊塞進婦人手里。
看著手里那一千多塊,婦人怔了怔。
「這……不必了,你自己留著吧!」婦人的眼神閃過一抹不安,回避著她澄澈的眸。
「沒關系,住院一定會有不時之需,我爸爸以前住餅院,我很清楚,你就留著吧,晚上再還我就好了!」
「那……我就收下了。」婦人將錢塞進口袋里,揮揮手便迅速淹沒在人群中。
欣慰的望著婦人離去的方向,程凡凡這才想起坐了大半夜的夜車,她還沒吃早餐!
可是……模模口袋里,只剩下四個十塊錢銅板,還有幾個一塊錢,能買什麼?
肚子實在餓得慌,預計還得在車站待上一整天,程凡凡小心翼翼的拿出十塊買了一包營養口糧。
在站務櫃台旁的飲水機倒了杯水,她也頗為自得其樂的開始享用起她早餐來。
助人為快樂之本,雖然一下子存了兩年的錢沒了,但卻救回一條寶貴的生命,實在很有價值──更何況,婦人也說下午就會把錢還給她。
沒想到這一趟不但可以徹底改變自己,還能意外救一個孩子,越想她就越覺得自己的決定是對的。望著陰雨綿綿的台北市,她卻好心情的勾起了笑容。
「您所撥的號碼是空號,請查明後再撥……」
听著電話另一頭傳來的機械化語音,程凡凡一下子楞住了。
「怎麼會這樣?」
她慌張的聲音不知是問自己,還是電話里那個冰冷無法給她回應的機械播音。
還是那阿姨一時心急把電話號碼抄錯了?
這個念頭稍稍穩定了她的慌張,但是,隨之而來的問題卻讓她依然六神無主。
沒有電話號碼,那她要到哪里去找這個阿姨?要怎麼跟她聯絡?
她身上現在只剩下十四塊錢,早中晚餐全用三十塊錢買來的餅干勉強挨過去,但僅剩的十塊錢還能捱多久?
心慌的看著車站外暗下來的天色,八點的車站人潮已明顯減少許多,只有零星的上班族跟剛補習完的學生趕著末班車回家。
怎麼辦?她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倉皇無措的站在大廳里,她抱著最後一線希望,等待婦人的身影出現。
不、不會的,阿姨一定會來的,她焦急的眼神不會是假的。就算是籌不到錢,先還給她幾千塊也沒有關系,她不會介意的。
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車站里搭車的人越來越少,沒有人听到她心里的吶喊和焦急的渴求,孤單無助的身影只能等著時間無情流逝。
終于,最後一班火車送走最後幾名乘客,偌大的火車站一片冷清,只剩她一個人。
「小姐,你要搭幾點的火車?」正在做最後巡邏,已經準備拉下火車站鐵門的站務人員,已經注意她很久。
「我、我在等人。」她有氣無力的一笑。
「等人?小姐,最後一班車都已經開走了,你等的人不可能會來了。」
不會來了?程凡凡楞了楞,突然間,一整天下來的困倦、饑餓與無助,讓她眼眶紅了起來。
她的樣子看起來實在有點狼狽。蒼白的臉色,寬松起皺的衣服,還有一雙該是清澈有神的眼楮,此刻卻滿是茫然與無助。
「小姐,你是不是有什麼困難?」站務人員忍不住問道。
「可是,她答應今天下午就會把二十萬還給我的。」她哽咽說道。
「怎麼回事?小姐,你能不能說清楚一點?」站務人員困惑的追問道。
「事情是這樣的……」程凡凡把早上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給站務人員听。
「你被騙啦!」站務人員一听完,立刻就明白了一切。「你不是第一個,先前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人受騙上當。」他無可奈何的搖搖頭。
「她是騙我的?」程凡凡腦中一聲轟然巨響。
「嗯,這個女騙子都是用同樣的說詞騙人,當然,所有被她‘借’走的錢全都一去不回,你恐怕得有最壞的打算。」
最壞的打算?她一個人只身北上,僅有的就是這些存了整整五年的二十萬,現在她身上的錢連一個便當都買不起,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最壞的打算。
「我看,你還是打電話報警吧,二十萬可不是筆小數目,絕對不能姑息她。」
耳邊站務人員的聲音越來越遠,她只覺得胸口悶痛得幾乎窒息。
她始終是那麼相信人,相信那名婦人是真的急需這筆錢救她的孩子,但卻沒想到,這一切都只是個謊言。
她心痛的不只是那筆錢,而是即將實現的希冀落空,還有她對人的信任破滅。
「別等了,她不會來的,而且我也得關門了。」站務人員愛莫能助的望著她。
許久,她終于挪動了腳步。
「謝謝!」勉強擠出一句,她只能接受這個命運。
拎著那只幾乎壓垮她的行李袋,她卻麻木得幾乎沒有知覺,雙腳毫無意識的帶著她往外走。
踏出車站,冷涼的晚風迎面襲來,細細的雨絲模糊了她的夢想之地──台北,濕冷的氣息是在炎熱溫暖的南部不曾感受過的。
她該去哪里?又能去哪里?她身上沒有錢,住不起旅館,恐怕連下一餐要怎麼喂飽自己都成了問題。
在廊柱邊找了個還算干爽的角落,她小心翼翼地坐下來,身旁早已七橫八豎的躺了好幾個流浪漢,一派舒適自在的呼呼大睡。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這一夜的,極度困倦的她,只能倚在牆邊稍稍打盹,卻又好幾次被呼嘯而過的汽車與露宿街頭的不安給驚醒,直到天際露出魚肚白。
拎起行李──她眼前僅有的家當,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前晚趁夜偷偷離家,不敢告訴父親,沒想到她連車站都還沒有踏出去,身上的錢就被全部騙光,連回家的車票錢都沒有。
餅往的路人行色匆匆,誰都沒有停下來多看一個茫然無助的陌生女子一眼,至多只是對她格格不入的樸拙打扮好奇一瞥。
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更不知道要向誰開口求助,每個路過的行人看起來都是那樣的疏遠冷漠,一張張沒有表情的臉孔就如同台北陰霾的天氣一樣,充滿了不快樂。
在地下道來來回回的走著,就像漫無目的的游魂,唯一有感覺的,只剩已經餓了三餐的肚子。
一整天下來的疲倦、饑餓,發軟的雙腳再也支撐不住,她頹然坐在地下道的台階邊將頭埋進膝蓋里無助哭了起來,完全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辦?
去向人借錢?不,恐怕錢沒借到,還會被當成騙子扭送警察局,更何況,她天生臉皮薄,要她去向陌生人借錢,根本就開不了口。
她不懂,為什麼她的命運總是得歷經重重挫折?她只是希望不必老是駝著背、抬不起頭來過日子,為什麼上天連這一點小小的心願都不肯成全她?
「你怎麼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一個輕柔好听的聲音倏然在頭頂響起。
程凡凡抬起頭,一張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的臉龐映入眼底,同情的眼神、擔憂的表情,讓她心口驀然涌上一股感動。
恍惚間,她竟有種看到上天派天使來垂憐她的錯覺。
狼吞虎咽的吃下最後一口面、喝光最後一滴湯,程凡凡抹抹嘴,終于心滿意足的吁了口氣,放下筷子。餓了一整天,再加上昨天一整天只吃了一些餅干跟水,她覺得自己簡直可以吞下一頭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