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怎麼帶人的?」岩日一手將資料甩上桌,不輕的力道看得出他壓抑的憤怒情緒。「這些企劃案居然能從你們手里過關?」
在場沒有一個人敢開口,只敢偷偷抬眼瞄著桌上散落的幾份企劃,連放肆喘口大氣的膽都沒有,氣氛沉滯緊繃得可怕。
「你們身為上司,為什麼會讓這種錯誤發生?難道你們不知道媒體創意工作絕不容許一次失敗嗎?」
每個人都默不作聲,頭低得幾乎垂到胸前。
「不說話?很好,那表示我沒有誤解任何人。」他冷冷勾唇,原本擱在桌上的大手猛然往桌上一拍。
「你們太散漫了!這是你們這些干部該有的工作態度跟紀律嗎?我可以接受意外,但絕不容許錯誤,你們近來的工作表現實在太令人失望了——」
他毫不留情的厲聲訓斥,突然間手機鈴聲打斷了他,也抒解了目前些許緊繃的氣氛。
憤然瞥了眼眾人,他從西裝口袋里抽出手機,迅速壓下通話鈕。
「岩日。」他簡潔的報上姓名。
「岩日,我完了、我完了——」電話那頭爆出一個慘烈的呼喊。
又是她!岩日蹙了蹙眉。
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如連珠炮似的劈哩啪啦就是一大串,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藍波,我正在開會!」他的聲音冷淡,帶著一絲不耐。
「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倒霉,一整天像是走了楣運,一早就上班遲到、還送錯文件給客戶,被老總罵慘了——」
電話另一頭的人像是置若未聞似的,仍自顧自的發著牢騷,岩日額際浮現的青筋跳了兩下。
「唉呀,今天的事說來話長,你快來陪我喝酒!老地方,我等你。」另一頭丟來一句話,大有沒得商量的意味。
「不行,我要開會。」
他毫不考慮的拒絕。他忙得要命,哪有空跟她窮攪和!
「我不管,我在這里等你,不見不散!」固執的聲音有著絕不妥協的堅持。
「我說了,我、沒、空!」他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聲音。這個女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你算什麼哥兒們嘛,我出了大事,你竟然敢說沒空?有什麼事比得上哥兒們重要?!」電話那一頭不滿的嚷嚷起來。
岩日俊臉微微一抽,按捺住摔電話的沖動。
「我現在正在開一個重要的會,有事等我下班再說。」
「下班?等你下班天都亮了——」
他驀然擰起眉,將手機拿離十公分之外,差點被里頭傳來的大嚷吼破耳膜。
他很了解藍漪波這個女人,不達目的,她是絕不會善罷干休的,在接下來的三個小時里,肯定會被她吵得雞犬不寧。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好像被她給制約了,每次她一通電話來,他就得乖乖赴約,連拒絕的余地都沒有。
氣惱的一回頭,他發現好幾十雙好奇的眼楮正緊盯著他,這讓他更惱了。
這個可惡的女人——不,這個男人婆,她總是能挑對時間。
「……好啦,就是這樣了,我們的交情怎樣你自己清楚,你看著辦吧!」
包可惡的是,電話另一頭也不給他商量的機會,撂下這句話就徑自掛了電話。
瞪著被掛斷的電話,他忍不住低咒一聲。
這個總是這麼自以為是、獨斷獨行的女人,他會在乎跟她什麼該死的交情才有鬼!但很莫名其妙的,他卻站了起來,氣惱的將一桌數據掃進活頁夾里,在夾進腋下的同時,簡略丟下一句。
「散會!」
幾個大步,一雙長腿眼看著已經快跨出門口。
眾人面面相覷,隨即把目光全投向還愣在座位上的副總監。
吞了口氣,副總監急忙起身追去,叫住了他的腳步。「總——總監——」
長腿遽然頓住,一雙冷厲的眸回頭掃了過來。
「還有什麼事?」
「會議——不開了嗎?」副總監結結巴巴擠出話來。
「我不是宣布散會了?」冷眉不耐的緩緩挑起。
「可——可是明天『東邑』要過來看企劃跟執行計劃書——」
冷眸緩緩掃過會議室里每一張忐忑不安的臉孔。
冗長而可怕的死寂在偌大的會議室里蔓延,像是法庭上宣判死刑的前一刻。
「虧你們還記得明天『東邑』要來看企劃跟執行計劃書?!」他緊繃的臉色,在這一刻難看到了極點。
「那——那這個會不開怎麼辦?」副總監縮了縮脖子,壯起膽子問道。
「沒有我在,你們就不知道怎麼做事了嗎?」他的語氣極輕,但聲音里那股隱含的怒氣,卻讓每個人的汗毛全豎了起來。
「是、是,我們知道怎麼做!」
每個人像是挨了一巴掌似的,猛然回過神,火速收拾桌上的數據文件,爭先恐後的逃出會議室。
說逃一點也不夸張,除了幾張散落在桌上的紙張,匆忙奔走的腳步聲一路綿延到走廊外,活像是電影情節里的大逃難。
擰了擰眉,他俯身拾起幾張飄落地上的數據,整齊迭放在會議桌上,就像此刻他所做的,他得趕著去收拾另一個爛攤子。
帶著股莫名的懊惱與無奈,他轉身步出會議室。
夜涼風輕,位于鬧區小巷里的「天堂」PUB,卻透著股寧靜的味道。
坐在習慣的老位子上,藍漪波大剌剌的將穿著牛仔褲的腳跨上長腳椅,郁悶的啜著手里的雞尾酒,淡淡的酒精只醺醉了十分之一的神智,其余的十分之九,仍處于懊惱與郁悶中。
她叫藍漪波,藍色的水波……多詩情畫意的名字,是父親想了整整一個月特地為她取的名字。
但偏偏她沒有如父親預期的成為一個縴柔婉約女孩子,反倒像個不折不扣的男人婆,裙子在她身上怎麼穿怎麼別扭,「女人味」三個字跟她更是天生的宿敵,完全畫不上等號。
她的個性儼然像是第一滴血里的主人翁,連岩日都直接省略了中間的字,大剌剌的叫她藍波,除了不夠像個女人外,她的開朗率直,樂于助人的義氣與熱情,倒是博得不少好人緣,至少女人不會嫉妒她、男人不會防著她也不會拿她當異性看,跟誰相處起來都融洽得很。
她也從不曾覺得這樣的特質在她身上有什麼不好,起碼她想做甚麼就做什麼、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從不需要顧慮形象、什麼委婉矜持之類一大堆麻煩的問題。
但生活還頗為自在愜意的她,還是會有煩惱,比如——工作。
大學畢業後,她幸運進入一家知名軟件企業,在學校念的是信息系,程序設計對她而言是駕輕就熟,對工作不但認真也力求表現,才短短兩年多薪水已經是三級跳,甚至頗得頂頭上司器重。
但偏偏她有真才實學、待人熱心、工作也認真,就是有個致命的缺點——愛賴床。
一個月中遲到個十天、八天幾乎是家常便飯,這讓早就看她不順眼、視她如眼中釘的老總,一逮著機會不是向上頭打小報告,要不就是借機找她麻煩。
除去這個她也看不順眼的勢利老總,她的生活的確是讓人羨慕的,沒有經濟壓力,沒有愛情的束縛,一個人活得瀟灑自在,只是偶爾還是會覺得孤單,連想找個聊天的對象都沒有。
所以這家PUB是她下班後常來打發時間的地方,每次下班她總會過來喝杯店內的招牌雞尾酒「天堂」,甜甜酸酸的滋味,一如她自由卻孤單的獨身生活。
還好,在一次機緣巧合之下,她認識了岩日,一個陽剛出色卻冷沉內斂的工作狂,雖然至今她還是老搞不懂他心里都在想些什麼,不過她卻覺得跟他投契極了,她把他當成哥兒們,找他聊天、喝酒,就像知心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