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為了今天大喜之日送來的喜酒、喜餅全堆在廚房一角,上頭一張張醒目的喜字,如今看來卻格外刺眼,下人連要怎麼處理這些東西,也不敢多問主子一句,深怕無端遭了殃。
坐在原本該是她和南宮琰的新房,如今新郎易了主,衣水映的處境倍感難堪,一顆懸在眼底的淚水,卻怎麼也不敢讓它掉下來。
「小姐,別再想了,事情都發生了,重要的是往後跟大莊主好好相處。」穆嬤嬤拍著她的背,輕聲勸慰道。
「女乃娘,是我害了他們!」衣水映哽咽道。「如果可以,我希望痛苦受過的全是我一個人!」
衣水映怎麼也想不到,她的一念之間,竟造成了這個難以收拾的後果。
她有著滿心的歉疚──對于被她辜負背叛的南宮琰,以及不愛她,卻得被迫娶她的南宮珩。
即使莊里上下,仿佛都用不諒解的眼光看她,但穆嬤嬤卻始終不多問、也不怪她,這讓衣水映倍覺對不起這個自小呵護她長大的女乃娘。
「小姐,這不是誰的錯,要怪,就只能怪老天爺捉弄人!」穆嬤嬤無奈的嘆了口氣。
「女乃娘!」衣水映撲進女乃娘懷里,一顆心被她寬厚的包容揪得發疼。
穆嬤嬤不舍的撫慰著衣水映,兩眼忍不住也潮濕了起來。
就這樣,穆嬤嬤陪著衣水映在新房內枯坐了大半天,眼看她連紅蓋頭都還覆在頭上,卻怎麼也等不到新郎官回房。
「眼看都已經過中午了,大莊主怎麼還不回房?」穆嬤嬤兩眼不住往空蕩的大門外張望,終于按捺不住遽然起身。「我去找他──」
「女乃娘,別去!」衣水映急忙阻止她。「您別管我了!這是我種下的果,往後就讓我一個人擔,您就先去歇息吧!」
「可是──」
「當年爹娘相繼離世,我孤身依親,不也都過來了?您放寬心,我比您想象中的堅強多了。」衣水映掀開蓋頭,遞給她一抹堅強的笑。
穆嬤嬤又怎會不知道,她雖然看似柔弱,骨子里卻有著堅強的韌性與傲骨,是絕不會輕易被擊倒的。
「那嬤嬤先出去了。」
綻起笑容送走了穆嬤嬤,那抹強裝的堅強遽然卸下,話說得雖滿,但自己能撐多久,她也沒有把握。
直至傍晚,那個失蹤近乎一天的身影,終于回房了。
早已拿掉蓋頭的衣水映,一見他的身影出現,還是乖乖的坐回床畔,整個身子因緊張繃得老緊,連頭也不敢抬起來。
「妳放心,我不會踫妳,同樣的錯誤,我南宮珩不會犯兩次!」
衣水映錯愕得遽然抬頭望向他,對他異常疏冷的語氣,感到難以置信。
「你在氣我?」衣水映狠狠將指甲掐進肉里,希望能分散心口那道緊揪的疼。
「氣妳?不,妳這麼偉大的犧牲自己,我感謝妳都還來不及,怎會氣妳?」然而,他的語氣听來卻像是無情的凌遲,鞭笞著她的尊嚴。
看著她受傷的表情,南宮珩強自壓下心底那股歉疚,徑自抓起衣服朝門外走。
「珩,你要去哪兒?」衣水映顫聲問道。
「只要是遠離妳的地方,哪里都好!」
隨著房門遽然甩上,衣水映隱忍了一整天的淚,終于潸然落下。
她怎麼會狼狽至此?!
難道,舍身救他真是自私的決定,她不但苦了自己,也累及兩個無辜的男人?!
這──會是老天爺給她的懲罰嗎?
☆☆☆
南宮珩陰郁的才剛沖出寢房,一個隱匿在廊柱後的身影,隨即緩緩步出。
他一抬頭,才發現南宮琰擋在前頭,含恨的血紅雙眸,宛如一頭負傷的野獸。
南宮珩對他有著滿懷的愧疚,但事已至此,他不願解釋、不願辯駁,甘心當個眾夫所指的罪人。
他的沉默更激起了南宮琰的怒氣,毫無預兆的,一記重拳朝他揮了過來,略有功夫底子的南宮琰拳勁不輕,一拳打得他連退了幾步,隨即鮮紅的血絲從他的唇角緩緩沁出,顯得狼狽不堪。
「我向來敬重你這個大哥,沒想到──你竟然會做出這種事?」南宮琰眼中毫不掩飾對他的不諒解與恨意。
「你還有甚麼話好說?」
「事已至此,我還能說甚麼?」他面無表情的拭去唇角的血漬道。
南宮琰以為他起碼會有一句懺悔、一句道歉,他卻甚麼都不說、也不解釋,難道他不知道,他等了映兒八年,對她用情如此之深,他身為大哥,怎能這麼對他?
他幾乎是毀了他所有的希望!
「你若不是我大哥,我一定會殺了你!」他陰郁的眯起眼,惡狠狠吐出一句。
「全是我的錯,我願意背起所有的罪,就是別再去打擾映兒。」南宮珩閉起眼疲憊的說道。
「你們──」南宮琰看他這麼維護衣水映的態度,更加確信,他們果真是聯合背叛了他。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南宮琰發出悲痛的大吼。
看著南宮琰憤怒狂亂的模樣,南宮珩只覺痛心難當,弟弟跟映兒的感情他是知道的,但他這個身為大哥的,竟然親手破壞了弟弟以及所愛的女人的幸福!
只怪他定力不夠,若事情能再重來一回,他寧願選擇死,也不要衣水映舍身救他!
再也不忍看見,弟弟近乎瘋狂的模樣,他遽然別開頭快步離去。
「老天爺!你不公平──」南宮琰握著拳捶打著廊柱,仰天發出悲吼,直到雙手布滿血跡,還渾然不覺得疼。
而這一幕,也全被遠處一抹身影看進眼底。
冷燡冷眼看著那抹如負傷野獸般的身影,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幸災樂禍的冷笑。
兄弟鬩牆?多精彩有趣的戲碼?
來到南宮山莊這麼多年,他已經厭倦了這里平靜和樂的氣氛,這場驚天動地的換婚記,果真把這一群人攪得雞犬不寧!
如今,計畫的第一步已經讓南宮琰痛失所愛,變成一個意志消沈、滿懷怨憤之人,接下來──該輪到誰呢?
冷燡自胸口掏出一條繡帕,嗅著上頭襲人的香氣,冷酷的笑了。
「冷總管,甚麼事情這麼好笑?」
一個突如其來的嬌甜嗓音,讓冷燡驀的一驚,一轉頭,才發現竟是南宮羽那個小丫頭。
「沒事。」
他斂起笑,不露痕跡的將繡帕塞回懷里,正準備走開──
「冷燡,你昨天晚上騎著馬,是上哪兒去了?」
南宮羽毫無心眼的一句話,讓他的腳步猛然僵住。
倏的,冷燡幽暗的眸底閃過一抹殺氣。
「妳看到了甚麼?」他遽然回頭,一掌箝住她縴細的頸項。
南宮羽猛的一驚,被他眼底的陰冷給嚇了一跳,他向來謙遜溫文,像今天這樣大發脾氣還是第一回。
不知是太天真還是單純,南宮羽竟沒有察覺出他神色間的不對勁,更渾然不覺頸子上的大掌只消輕輕一收,就能輕易取她的小命,還滿心以為他只是鬧著她玩。
「你掐得我好疼喔!」她嘟起小嘴,難受的掙扎起來。
「說,妳究竟看到了甚麼?」扣在她頸上的大掌微微收緊。
「我只看到──看到你騎著馬出莊,就只是這樣嘛!」她真是不明白,好端端的他生甚麼氣?!
冷燡眯起黑眸,仔細審視她澄澈無邪的眸子半晌,終于遽然松手。
看著南宮羽純真美麗的臉龐,冷燡唇邊突然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一雙莫測高深的黑眸,看來竟帶著幾分邪氣。
「小丫頭,妳該不會是在偷偷窺探我吧?」
他突然欺身逼近她,兩指挑起她頰邊的一綹發絲,以低沉的語氣狎戲道,溫熱的氣息跟她只有幾吋之遙。
突然間,南宮羽的心莫名的狂跳了起來,一股陌生的燥熱迅速蔓延整張小臉,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