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待眾人走遠了,衣水映轉身就將繡品塞進婦人手里。
「福嬸,這幅繡品給妳。」
「可是……妳不是說這牡丹不賣?」福嬸手足無措的捧著繡品。
「我是不賣,只想送人。」衣水映嫣然一笑。
「妳要把這牡丹送給我?」福嬸兩眼一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說實在的,她家里還有幾個孩子要養,日子實在不好過,根本不敢去想買繡品這些奢侈品。
但自從有次經過這兒,看過她的繡品後,她細膩、靈巧的手藝、讓她幾乎愛不釋手,好不容易省吃儉用攢了點銀子,卻總是被鎮上劉員外夫人給搶先買走。
「映兒姑娘,這繡品怕是妳花了好幾天的功夫繡的吧?!怎能平白無故的就送給我?」福嬸不安的說道。
「不打緊,我一個人生活,要不了多少銀子的。」衣水映含笑搖搖頭。
「可是……」
「福嬸,收下吧!」衣水映將繡品推到她手里。「上回我不也收了妳一大把青菜嗎?」
「那只是自個兒種的粗菜,值不了甚麼錢。」福嬸靦腆的急忙擺擺手。
「您別這麼說,您的心意何止幾兩銀子而已?!」
「這……好吧!」福嬸終于心滿意足的將繡品緊緊捧在手里。「映兒姑娘,真是太謝謝妳了。」
「別客氣。」
埃嬸簡直是不敢相信,映兒姑娘竟然寧願舍那足以養活一家子的銀子不要,而將繡品送給她,簡直像個──活菩薩!
不過,誰叫這映兒就是這麼一副好心腸,莫怪乎她才來了幾個月,就得到了整個鎮上所有人一致的喜愛。
兩人聊了一陣,直到送走了趕著回去煮午飯的福嬸,衣水映才又轉身回到屋內繼續繡花。
幾個月前,她一個人騎著馬,來到這幾十里外的小鎮上,身無分文的她不得已賣了馬,用幾兩銀子租下這間房子,其余的就拿來買了點針線、布料,開始做點繡活賣。
幸好這鎮上的人大都熱情親切,見她一個姑娘家,總是格外幫忙,雖然她的慢工出細活只夠溫飽,卻已知足了。
回到繡桌前,她拾起只繡了一半的蓮,專注的繼續一針一線細細繡著。
然而不知怎麼的,衣水映總感覺像是有道灼熱的視線凝視著她,那種感覺熟悉得像是南宮珩就在身邊似的──
不由自主的,她又想起了南宮珩。
他可還好?
打從她踏出南宮山莊那一刻,她就後悔了,因為她發現自己根本離不開他,但他根本不需要她,離開,對彼此都好。
這麼久以來,衣水映心底始終掛念著他,就怕他沒能好好照顧自己。
她忍不住冥想出了神,一不小心,手上的針竟扎進了指頭里,她痛呼一聲,趕緊將縴指放進口中。
不經意一抬頭,卻叫她震懾得驀然瞠大雙眸,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門外那抹熟悉的身影,竟然是──
☆☆☆
南宮珩?
他──他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里?
衣水映用力眨了下眼,深怕自己眼花了,再一定楮,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影依然佇立門外,而身旁站著的,竟是她日夜牽掛的穆嬤嬤。
最叫她驚訝的,不是穆嬤嬤就在他身邊,而是──他竟然站起來了!
看著南宮珩緩緩走來,那穩健靈活的步伐,讓她更是久久說不出話來。
「你──你的腳?」
她的雙眼緊盯著他健全的雙腳,幾乎以為自己眼花了。
「它復原了!」
南宮珩來到她跟前,看著她一身樸素的碎花棉布衫裙,卻依然掩不住她月兌俗出塵的美,才發現自己竟如此想念她。
「是琰哥哥從蜀中帶回來的藥?」衣水映雙眼還是緊盯著他的雙腳。
當初南宮琰拋下新婚未幾的妻子,不告而別離開,之後帶著珍奇草藥回來,經由白凝霜的述說她才知道,原來他竟然為了南宮珩的腿,毅然到蜀中的極險惡之地去尋找藥草。
所幸兩人不但尋到藥草平安歸來了,感情竟也奇妙的深濃起來,與新婚之時的疏遠,簡直有如天壤之別。
「多虧了他!」
南宮珩平和中帶著感激的口氣,讓衣水映驚訝得抬起頭。
不知道為甚麼,她總覺得──眼前的南宮珩,像是有哪里不一樣了!
心底那股再度洶涌起來的騷動讓她不安,她強迫自己轉移視線,望向一旁的穆嬤嬤。
「女乃娘!」衣水映激動的撲進穆嬤嬤懷里。「您怎麼會在這?您不是──」
「我就知道您肯定誤會了甚麼。」穆嬤嬤含笑回答她的疑問。「大莊主沒有把我趕走,只是暫時把我送到城里的藥莊幫忙。」
他並沒有把女乃娘趕走?
衣水映不由得轉頭望向一旁的南宮珩。
「不請我們進去坐坐?」他定定望著她,深邃的眼眸幾乎快將她淹沒。
「進來坐吧。」衣水映將兩人請進了小屋里。
南宮珩進到小而簡樸,卻收拾得頗為干淨的屋子里,忍不住四下打量起來。
他一直以為柔弱的衣水映,得靠雙有力的臂膀來照顧她才行,沒想到,她竟堅強得出乎他的意料。
「已近午時,你們餓了嗎?」
「我們到鎮上的飯館──」衣水映的聲音驚起了他,南宮珩說著轉身就要往外走。
「不用了,街坊鄰居今早送了我一些青菜,我下鍋炒炒很快就好了。」說著,衣水映已經挽起衣袖走進布簾後。
「我來幫忙。」穆嬤嬤也跟著進去了。
這下,南宮珩臉上的驚訝再也掩飾不住。
他始終以為,柔柔弱弱的衣水映,是只適合被捧在掌心里呵護的脆弱花朵,沒想到,短短幾個月時間,她不但自立謀生,甚至還學會了進廚房煮菜?
听著里頭傳來的聲響,南宮珩頓時懷疑起自己,就這麼理直氣壯的打算接她回去,究竟是不是正確的決定。
不多時,桌上已經擺了三樣簡單的小菜,無言接過她送到面前的飯,他突然有種莫名的苦澀。
她的廚藝就如同她的繡技一樣,好得無話可說,但入口的飯粒卻宛如鐵沙,一顆顆沉甸甸的沉進胃里。
飯桌上,兩人低著頭各懷心事,一旁的穆嬤嬤也不敢多說甚麼,氣氛是出奇的沉悶。
一餐吃完,南宮珩也終于有了決定。
「我該走了。」
看著她恬靜美麗的臉龐最後一眼,南宮珩終于依依不舍的起身。
聞言,衣水映驚訝的遽然抬頭望向他。
只是這樣?他千里迢迢的找到這兒來,竟然甚麼也不說,就要離開了?
但衣水映明白,他根本不愛她,他想要的是自由,又怎會傻得再度綁住自己?
她無言點點頭,根本不敢抬頭看他,就怕自己的眼淚會忍不住奪眶而出。
听著他在一聲輕嘆之後,以沉穩的腳步步出大門,而後逐漸遠去。
那一聲聲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宛如利刃一刀刀劃在她的心口上。
她忍著眸底直發燙的疼,迅速坐到窗邊的繡桌上,拿起繡了一半的蓮,以顫抖的手繡起蓮瓣,然而一雙巧手卻突然怎麼也拿不穩繡針,那一朵朵的蓮更是在她模糊的眼中全然走了樣。
針起針落之間,是他逐漸遠去的腳步聲,生平第一次,她竟覺得刺繡是這麼令人心痛,仿佛一針針全刺進了心坎里。
「小姐,求您別再繡了!」一旁的穆嬤嬤心疼的拉住她。「瞧您的手都扎出血來了──」
但衣水映卻像是听不見似的,仍緊抓著繡針拼命的繡著,直到腳步聲遠得再也听不見了,她才像是被抽空般,遽然趴在繡桌上失聲哭泣起來。
「小姐,您還是愛他的吧?」穆嬤嬤了然的笑了。「去追他吧!別再錯過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