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成了她的影子,跟著她一起沉默,一起遙望著大海沉思一整天,耐心的等著她平復的一天。
只是,他料錯了她受的創傷有多深,半年多來,他逐漸明白,或許她可能會一輩子都這麼安靜下去。
奇怪的是,他竟絲毫不覺心急與厭煩,只為她感到心疼。
「先生,您的電話!」
正嘆息間,遠處突然傳來管家白太太的高聲叫喚。
他回頭看了下專注望著大海的季彤,輕嘆了口氣。
「彤彤,我去接個電話,你等一會兒,我馬上回來!」
無論季彤是否听得見,甚至始終沒有任何反應,這半年來齊壅始終耐心的對她這麼說話。
替她撫順兩頰邊凌亂的發絲,拉緊她身上的白色針織外套,他迅速起身朝主屋走去。
「齊壅!」
一回到主屋里,他利落的拿起電話報上名字。
「壅,最近好嗎?」
電話那頭是久違不見的辜獨。
「獨?是你?」
听到辜獨的聲音,齊壅才突然想起,自己已經遠離朋友半年之久了。
「老樣子!」他輕描淡寫的笑笑。
沉默幾秒,電話那頭突然問道︰
「季彤還好嗎?」
他轉頭瞥了眼窗外的縴弱身影,辜獨的關心讓他心底又是一痛。
「她還是老樣子,拒絕任何感情進入心里。」
「你要不要考慮帶她回來看精神科醫生?」辜獨好意的建議道。
「不!」齊壅毫不考慮的拒絕。「不能再逼她接受打擊了,就讓她慢慢療傷止痛吧!我會耐心等她,就算得用一輩子的時間。」
電話另一頭傳來深深的嘆息。
「大伙都很擔心你們,尤其是齊熙,看起來似乎很不開心。」
「他會熬過去的!」畢竟要獨撐這麼大一家企業,對向來自由慣的齊熙來說,是難為了他!
但為了帶季彤離開擁擠的台北,齊壅不惜拋下一手創立的心血,交給齊熙幫忙管理。
「找個時間,我們去看看你跟季彤好嗎?」
他們?齊壅知道必定所有人都會前來,他不拒絕這些好友的關心,但,他實在不知道如何面對那麼多關愛的眼神。
「不用了!」齊壅婉拒他。「這里一切很好!等季彤恢復那一天,我會帶她回去的。」只是,這一天遙遙無期得連他都不敢期盼。
「好吧!那你多保重了!」辜獨也只能無奈的嘆口氣。「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盡避開口!」
「謝謝!」齊壅千萬個感動,全化為一句感謝。
幣上電話,齊壅嘆了口氣怔仲半晌,才緩緩轉身走出大門。
一出大門,他才猛然發現原本艷陽高照的天氣,竟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
他焦急的往岸邊一看,只見那抹縴弱的身影,還靜靜的坐在大雨中。
連傘也來不及拿,齊壅毫不猶豫的沖進雨中,來到她跟前,她一頭一臉全是雨水,模樣狼狽得緊。
「傻瓜!連下雨你也不知道要躲!」
齊壅又擔心又心疼的低聲責備道,心里更多的,是對自己疏忽的自責。
蹲輕撫著她冰冷的雙頰,原本臉頰上被太陽曬出的兩團紅暈,如今已被駭人的蒼白取代。然而對于打在身上的雨,甚至是齊壅的聲音,季彤連一點反應也沒有,混著雨水的雙眸,仍怔怔的盯著遠處看。
他心痛至極,用力將季彤縴弱的身子,緊緊抱進懷里。
「傻瓜、傻瓜!」抱著她僵冷的身子,齊壅心疼的不住低喊道。
仍然沒有反應的季彤,柔順靠在他的懷里,渾身陣陣顫抖著。
齊壅看著她泛白的雙唇,迅速抱起她快步跑回主屋。
「白太太——白太太?」
一進屋,他隨即四處找著管家太太的身影,直到他一看到餐桌上的飯菜,他才突然想起來,白太太的女兒生產,請了一個星期的假,要給她女兒坐月子,晚上就已經先走了。
他有些為難的,來回看著渾身發抖的季彤跟浴室。
並不是他不願意替她沐浴,而是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赤果後,比平時還要更加脆弱無助的她!
眼前要指望她能自己月兌衣洗澡,怕是不可能的。
深怕她會著涼的齊壅,只得將她抱進浴室里,在浴白里注滿熱水,才小心翼翼的替她月兌了衣服,將她抱進溫熱的水里,替她放了點香精進浴白。
他有些笨拙的試圖替季彤清洗身體,無奈太大的浴白,讓季彤縴瘦的身子隨著水波搖來晃去,幾次她甚至整個人滑進水里,嗆進一大口水。
看著一臉是水,猛烈咳嗽的季彤,齊壅心疼不已,只好也月兌去身上的衣服,踏入浴白里坐在她背後,將她穩穩的攬在懷里。
被他擁在懷里的季彤很安靜,乖乖的讓他用肥皂替她抹胸口、背後,仔細的替她清洗每一寸肌膚。
轉過她的身子,他才發現,季彤看起來明顯比以前消瘦很多,一身玲攏的曲線卻依然動人。
奇怪的是,面對赤果的她,他竟連一點邪念也沒有,只覺得有說不出的心疼。
眼前的她就像個初生的嬰兒一樣,赤果著身子卻仍毫無所覺,臉上始終是茫然得近乎空白的表情。
雖然她沒有反應,下意識的,在搖晃的水中她兩手仍緊抓著他,像是將他當成大海中的一根浮木一樣,緊緊攀附依賴著。
霎時,齊壅想起第一次喝醉的她——
那天晚上,她也是像這樣緊抓著他不放,將他當成惟一信賴的安全依靠。
他責怪自己,為什麼這麼個脆弱需要呵護,極度需要安全感的女人,他竟會將她錯看成一個心機深沉的女人,甚至狠心去傷害她?!
他需要多久時間才能撫平她心底的創痛、所受的傷害,讓她恢復以往的模樣?
或許,這一輩子,他永遠也彌補不了這個錯!
一整夜,懷著紛亂思緒的齊壅,竟然失眠了大半夜,直到天色微亮才終于累極睡去。
當他再度醒來,已經是早上十點,身旁的季彤早已不見人影。
他擔心的連光果著上身也顧不得,急忙跳下床就沖出門去。
一出大門,看到坐在海邊的身影,他總算松了一口氣——白太太不在,他真是一刻也不能疏忽!
他不知道季彤到底幾點起床,又在外頭坐了多久,她身上仍穿著昨晚他替她換上的睡衣,一頭微亂的長發也正隨風飄揚著。
他抬頭看了下天際,雖然才早上十點,但陽光卻已經烈得炙人。
齊壅嘆了口氣,回屋穿上衣服、才走出門緩緩走向她。
「彤彤?你也跟我一樣失眠,睡不著是不是?」
齊壅溫柔的蹲,望著她已被曬得嫣紅的臉龐。
「你瞧!白太太一不在,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照顧你了!」
齊壅輕輕理順她凌亂的長發,自嘲的一笑。
太陽實在太大,再這麼曬下去實在不行,但他不忍打擾季彤。
「彤彤,等我一下!我去拿頂帽子來。」
進了主屋,齊壅拿了頂草帽,也順手倒了杯水,才一走出屋子,就看到季彤正搖搖晃晃的站起來。
「彤彤,別動!」
或許是在太陽底下實在坐得太久了,季彤像是中暑似的,縴弱的身子在風中不穩的搖晃了幾下,頓時整個人就這麼筆直落下,栽進了水里。
他臉色迅速刷白,遽然丟下手里的帽子,跨開大步就往季彤沖去。
始終借由恍惚意識、遺忘一切的季彤,刻意封閉的知覺,突然受到了突如其來的刺激。
她不知道外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有一股沉重、令人窒息的壓力拼命向她壓迫而來。
生存本能讓她下意識的揮動雙手,卻仍感覺自己的呼吸越來越困難。
就在這個生死交關之際,她沉睡的意識像是微微被喚醒了,突然,往日的一幕幕迅速涌進她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