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前渡 第2頁

沈諾微微一驚,去年,也就是說,程七小姐在題這匾額時,年僅十三歲。一個十三歲的孩子,竟能寫出這樣的一手好字來,當真令人嘆服。

罷走到廊前,便听得房內有瓷器碎裂聲傳來, 啷不絕于耳。程員外和夫人不禁都臉上微微一紅。

程夫人滿臉哀愁,顫抖著聲音道︰「這孩子……唉,又在鬧情緒了……」

程員外對沈諾道︰「沈公子,這個……小女因病太久,所以性子有點任性。若是等會醫治之時,有什麼冒犯得罪的地方,還請公子看她年幼,切莫與之計較。」

沈諾笑而不答,徑自走了進去。

罷掀起擋風簾,就有一只墨玉花插直飛了出來,沈諾伸手輕輕將其接住,再走了進去。

屋內,一少女尖聲叫道︰「出去!你們都給我出去!听到沒有?我不喝藥,我不喝藥!讓我死了算了!你們給我通通都出去!」

當下有幾個丫鬟匆匆逃出,見了逃諾都是怔了一怔。

那少女隨手抓了一個翡翠果碟往牆上一砸,跺足道︰「我討厭你們,討厭死你們了!你們很煩,知不知道!」她邊罵邊回頭,瞧見了沈諾,頓時僵在了那里,罵聲也停了。

只見這少女頭發極黑,面色又極白,兩相映襯下更顯得瞳目深深,渾身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靈逸之氣。這種靈貴掩蓋了她眉間的病容,卻也更襯托出了那分嬌柔的虛弱。

少女烏黑的眼楮帶著防備的目光將沈諾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幾遍,皺起眉道︰「你是誰?誰允許你這樣冒冒失失地闖進來的?你是我爹娘新找來的大夫麼?我說過了,我不要看大夫,我不吃藥,我不治病!你們是不是沒听到?來人,給我帶他出去!我不見外人!」

程氏夫婦走了進來,見得這場景頓時面有難色,程夫人走上前柔聲道︰「輕衣,不要鬧脾氣,這位是沈公子,是平時請也請不來的貴客,你另這樣,就讓他給你看看吧……」

少女極是不耐煩地一甩長發,不屑道︰「我的病好不了啦,誰來看都是一樣的!我不想活了,你讓他走!我不看,我不看,我不看!」

程夫人轉過頭來把乞求的目光望向了程員外,程員外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將臉色一板,厲聲喝道︰「輕衣,不得放肆!」

少女咬著唇,目光清冷,且帶著幾分幽怨之色地盯著父親,接觸到那樣的眼神,程員外心軟了一軟,放柔了聲音說,「輕衣,讓沈公子為你看一下吧,就這一次,好麼?如果連他也沒辦法,我就死了這條心,今後再也不逼你看病吃藥了。」

少女目光中的幽怨之色更濃,看了沈諾幾眼,忽地回身,取餅桌上的水晶花瓶狠狠地往地上一擲,「 啷」一陣清脆的響聲的後,花瓶碎裂成千萬片,在陽光下閃爍著點點光芒。

程員外和程夫人對視一眼,更是尷尬。反是沈諾,臉色平靜如初,似乎全未將這樣的待遇放在心上。只見他走過去,在少女面前立定,一言不發地盯著她注視了許久。

少女接觸到他毫無表情的目光,心里不禁顫了一顫,有些慌張起來,但又不願意示弱,便將頭一昂,柳眉高挑,不悅地說道︰「你這樣盯著我干什麼?無禮——」

她話還未說完,卻見沈諾將手中的墨玉花插遞了過去,淡淡道︰「拿去,繼續砸吧。」

少女怔在了那里,滿臉都是驚訝之色。程氏夫婦也驚奇地望著這位沈諾,對他的剛才的舉動感到意外不已。

「拿去,繼續砸。」沈諾又重復了一遍,接著微微一笑,道︰「桃林中的桃樹,樹心已經枯爛,不會再開花了,要想見到來年春天花蕊重吐,就得將這些樹全部移除,另換上一批。同樣的,你的心已經先你的身體而死,徒留這具軀囊,又有何用?你要求死,沒人會阻止你。所以,拿去吧,趁你還有力氣的時候盡量砸。」

少女接過了墨玉花插,臉上陰一陣,晴一陣,如水波般起伏不定。她默默地直視著沈諾,目光中閃爍著很是復雜的情緒,過了許久,眼神慢慢黯淡下去,扭過了頭,輕聲啜泣了起來。

程氏夫婦看到此處,知道自己的女兒已經軟化,心中都起了喜悅之情——這位名滿天下的妙公子,果然與眾不同啊!

*****

羧猊爐里的冰麝龍香裊裊地升著,整個房間中充盈著一種甜甜的味道,外界的寒冷與風雪被隔離在了門窗之外,這個優雅而精美的房舍,的確是應了其名「輕塵」,仿佛已不在人間。

程輕衣靜靜地躺在錦塌之上,漆黑的雙眸默默地注視著眼前這個為她把脈的男子——他的手很溫暖,熱度透過他的雙指傳到自己的手腕上,再蔓延到全身……他和以往的那些大夫都不一樣呢。

沈諾移開了手,莞爾一笑,道︰「小丫頭,你看什麼?」

程輕衣抿了抿唇,開口說道︰「我在想……你為什麼和以前的那些大夫都不一樣。」

「哦?」沈諾目光中的興趣更濃,「我和他們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你比他們都年輕,你的手比他們都溫暖,你不像他們那樣絮絮叨叨地問個不休。」程輕衣垂下了眼楮,在心里又偷偷地加上了一句——你比他們都好看。

沈諾笑著拍拍她的腦袋,動作近乎親昵的縱容,「小丫頭,那是因為我本來就不是個大夫。」

「啊?你不是大夫?」程輕衣驚奇地睜大了眼楮,「那你是干什麼的?」

「這個——」沈諾沉吟了一會兒,回答道︰「可以說,什麼都不干,天涯海角四處閑逛,看看有什麼熱鬧的事發生,就去湊湊熱鬧,拜訪朋友們,去找他們喝喝酒,談天說地胡侃一通等等。」

程輕衣笑了起來,有些慧黠地眨了眨眼楮,道「我明白了,所以你走啊走的,就正巧趕上了我這件事,就來管我這趟閑事,是不是?」

沈諾大笑,道︰「可以這麼說。」

「那你除了醫術外,還會些什麼?」

沈諾揚了揚眉,笑道︰「小丫頭,你在打什麼主意?」

程輕衣咬咬唇,低聲道︰「我听爹爹說,你好像很厲害,琴棋書畫,五行八卦,千奇百怪的玩意你似乎都懂那麼一點,是不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程輕衣忽然道︰「我想拜你為師!」

這個回答大是出自沈諾的意料之外,他驚訝地重復了一遍,「你想拜我為師?」

「是啊,不可以麼?」程輕衣自錦榻上坐了起來,一把拉住沈諾的手道︰「我覺得你這個人很精彩,跟著你一定很好玩。我很聰明的,絕對絕對不會給你丟臉的。怎麼樣?行不行?另猶豫了,收我為徒吧!」

沈諾站了起來,繞著屋子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看程輕衣,臉上帶著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程輕衣見得他這個模樣,心中頓時不悅,輕哼了一聲,道︰「大丈夫說一是一,說二是二的,猶猶豫豫,婆婆媽媽的,算什麼?一句話,到底是肯,還是不肯啊?」

沈諾聞言,失笑道︰「罷罷罷!見到你這小丫頭第一眼起,我就預感這緣分必定不會太淺,卻原來會有師徒之分……也好,就收你為徒,拜師吧。」

程輕衣甜甜一笑,正待下榻行禮,卻又停了下來,道︰「慢,我還有一個條件。」

沈諾揚眉,「什麼?你還有條件。」

「不錯。」程輕衣點了點頭,道︰「你那麼年輕,應該還沒收過弟子,那麼算來,我是你第一個徒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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