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妻安樂(上) 第30頁

她理解他的霸道強勢,不夠強勢,怎能在那樣的地方生存下來?

「後來呢?」

「我第一次做壞事,是在五歲的時候。」

「你做了什麼?」

「父皇第一次上戰場時,先帝賜給他一柄匕首青鋒。青鋒喂過很多人的鮮血,是再凶不過的凶器,父皇很重視它,每天都要擦拭幾回。有一回,我仗恃自己輕功初成,扮演一回梁上君子,偷偏模模帶走青鋒。青鋒不見了,守御書房的太監作證,那天進過御書房的只有大皇兄。我是故意的,故意栽贓大皇兄,故意讓父皇討厭他。」

這種偷雞模狗的事,小時候他做過無數次,他以為這樣能安慰母妃,可是母妃要他做的遠遠超過這些。

「蒙受不白之冤,大皇子恨你嗎?」「不,他仁慈寬厚,即使不少人告訴他,很可能是我惡意陷害。」

「大皇子被皇上罰了?」

「父皇命太監徹底搜查,卻始終找不到青鋒。因為沒有證據,父皇只能訓斥大皇兄一頓,但看管御書房的太監被打得皮開肉綻……最後我把青鋒埋在明月樓的柏樹下。」

是耿耿于懷,心有虧欠?他始終感到罪惡?孟孟輕拍他的手,柔聲問︰「你嚇壞了吧,第一次為惡,心情肯定很槽。」

鳳天燐苦笑,摟著她,心道只有孟孟會在乎自己是否難受。

那時他也把這件事告訴母妃,母妃模模他的頭夸他做得很好,還細細叮囑說這件事千萬不能讓外人知道。

「對,很難受,我看見大皇兄命人給小太監送藥,心情更壞。我覺得他是好人、我是壞人,如果好人才可以當皇帝,那個位置肯定輪不到我。」

「人怎麼會承認自己壞?你肯定會找借口為自己開月兌。」

「沒錯,大皇兄對皇弟們好,我便說他為人虛偽、沽名釣譽;他勤奮向學,寫出來的大字受到好評,我便造謠說他找人代筆;太傅考試,他次次拿第一,我便嫉妒父皇給他開小灶、為他尋到好師傅,我總有本事把他的好看成壞。」

「真是辛苦你了。」孟孟輕嘆。

不是「真可惡」,而是「真辛苦」?笑意在眼底慢慢擴大,說吧說吧,他怎能不愛她?

「十三歲時,我遭遇第一次刺殺,我不找證據,直覺認定幕後凶手就是大皇兄。然後第二、第三……第無數回刺殺,我愈加認定他想要我的命。」

「是他嗎?」

「我一直以為是。」

「可……並不是?!」

他點頭,「是養在母妃膝下的二皇兄鳳天嵐。我以為他沒有理由做這種事,畢竟他的生身母親出身低賤,且他碌碌無為,父皇不喜,從小到大都傍著我,以我為主,始終站在我這邊為我造勢,沒想到他竟是打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主意。」

他一直把鳳天嵐當成最親的兄弟,從小到大事事頂在鳳天嵐前面,不準任何人欺負鳳天嵐,自己有的,鳳天嵐必定少不了,他甚至……甚至連小六都不敢積極爭取。

他給足了鳳天嵐真意,沒想到鳳天嵐回饋自己的竟是……要怎麼說呢,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他一無勢力,二無人脈,如何能做成這種事?」

「他有我外祖相助。」

想到外祖父與舅舅們,他長嘆。

把女兒嫁進宮中,任由她在那四面高牆里面拼命搏斗,她的成功已經帶給家族無數榮耀,誰知外祖家野心勃勃,企圖更上一層樓。

孟孟听不懂,他的外祖怎會去捧別人?

「外祖父與舅父知我重情,深怕大皇兄的寬厚會打動我,讓我放棄對皇位的覬覦,于是數度制造假的刺殺事件,加深我與大皇兄之間的齟齬。二皇兄見縫插針,在那群作戲的刺客當中放入自己人,企圖假戲真做。」

「萬一你死于非命,你外祖父豈能放過他?」

「這你不明白了,刺殺事件是外祖父做的,倘若較真,東窗事發誰也得不了好,因此就算知道是鳳天嵐,外祖父非但不會多話,反而會與鳳天嵐連手,繼續他們的雄心霸業。」

孟孟苦笑,「普通人家為幾兩銀子大打出手,不過是傷筋動骨的事,皇家爭權卻得用一群人的骨血去堆棧,真慘烈。」

「誰教那個位置如此誘人。」鳳天燐自嘲。

「大皇子已經入主東宮,二皇兄呢?」

「他逼宮不成,于龍椅上自裁。」說完,見她不語,他勾起她的下巴,逼著孟孟與自己對視,「你害怕了?你不敢到我身邊了?」

孟孟微笑著頭,反問︰「你會保護我的,不是?」

他松口氣,回答道︰「對,我會保護你,遇到任何事,只要有我在,必不會教你受到分毫傷害。逼宮一事牽扯到不少世族,起頭的外祖父自然逃不過,外祖家夏氏一族全數殲滅,就算我想爭,也沒有機會了。」

「你還想爭嗎?」

「不想,紀芳說過,退一步海闊天空。」

很久以後他才理解這句話的深意,權位上退一步海闊天空、感情上退一步海闊天空,天底下萬物萬事,皆是退一步即海闊天空。

唯有孟孟他不願退讓,他寧願守著這片小小花園,守著這朵小小的桂花,也不願意尋著一片森林,在里頭暢游。

「你退出戰場了?」

「對,我會當一輩子的三皇子,未來或許封為王侯,或許什麼都不是,我的孩子必須靠自己的怒力,才能得到想要的東西。」

「這樣子並沒有不好。」

「那是你心小。」

他與阿檠墜崖後平安返京,母妃從哀傷中緩過氣後,依舊埋怨著時不我與,如果再給她一點希冀,母妃肯定會要求他再接再勵。

母妃是外祖父最寵愛的女兒,由外祖父一手教育長女,對于權勢,他們有相似的野心。

這個晚上,鳳天燐談了很多關于「三皇子」的事。他使過黑手段、害過人,為了權位,喪生在他手下的生靈不比他渡化的少。

他說︰「你好好記住,我手里有一支千人軍隊,是外祖父為我組織的,藏在南山谷里,以農人的身分作偽裝。這支軍隊除了我和外祖父之外沒有人知道,父皇的手段狠戾,外祖父還來不及動作就被捕,這支軍隊還在老地方。你向我提起軍隊,我就會相信你,若不是有過人交情,我絕對不會透露半點口風。」

她懂,前有逼宮舊事,消息若泄露出去,皇帝必定對他心生懷疑,即使他是皇帝最寵愛的兒子,怕也會面臨危機。

「現在他們務農為生?」孟孟問。

「他們都是經過多年訓練的人才,目前有數十人成為我的暗衛,近百人為我營商,剩下的人仍待在南山谷里務農為生。我打算依著他們的能力,慢慢安排他們進工部、戶部,慢慢轉換身分。能夠召集他們的,除了我,還有一枚芙蓉玉牌。」

「玉牌在哪里?」

「外祖父收著,外祖家遭禍後,我去找過幾次,卻都沒找到。」

「有機會還是得將玉牌尋回,免得被不肖之人利用。」

「我知道。」

孟孟輕嘆,當皇子沒有想象中那樣光鮮亮麗,她心疼地抱著他,在心底輕聲說著。

以後每一天、每一刻都要過得幸福……

「小姐,靖王府的馬車在外面等著。」妞妞的聲音自門外響起。

這麼早就到了?昨兒個阿孝哥在城門快關時才進城,靖王世子怕是著急了一整晚。

孟孟轉頭看鳳天燐,說道︰「我想,上官檠很在乎你。」

「對,他是唯一對我別無所圖的朋友。」

他的朋友很少,因為他的性格不好。阿檠說他這種人最吃虧,明明心軟,嘴巴卻賤到遭人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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