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棗只得停下腳步,回頭瞅著他。「你這人真怪,別人來解心居求醫,小姐開什麼就吃什麼,就算是啥蛤蟆皮、蜘蛛腳的,也照吃不誤,你連吃一碗粥也疑神疑鬼的,真不識相。」
語罷,紅棗轉身離開。
「紅棗姑娘,你誤會了……」
龐澈趕緊追了上去,追到了門邊,發現一抹縴影正捧著一簍曬干的草藥經過,嚇得他趕緊關上門。
半晌,沒了聲響,龐澈才又將門推開一絲細縫,偷窺外頭的情況。
只見那抹縴影正背著他,獨自一人蹲在地上,細心地整理草藥,一時三刻她是忙不完了,龐澈頹喪地合上門,坐回榻上。
他承認和他結過仇的,死人活人都不少,可他何時和她結下梁子的,他一點印象也沒有,更別說好端端的,無緣無故醒來,人就在解心居,他更是一頭霧水。
要不是那晚恰巧听到京夢然和相府婢女的對談,他恐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小姐,你快別忙了,等我把這碗粥給那龐公子送去,這些撿草藥的小事,紅棗來就行了。」
遠遠地,就听見紅棗軟甜的嗓音,嚇得龐澈渾身發顫。
糟了,那勞什子保命粥又來了,這下他這條小命真該絕了。
龐澈趕緊跳下床榻,在屋里尋找逃生的出口,開了窗子,外頭早讓一排花架結堵死了,門外,紅棗只差幾步就到了。
「糟了!死定了。」龐澈急的有如熱鍋上的螞蟻,不知該如何是好。
喀
門開了,紅棗端著一碗熱呼呼的粥,笑吟吟走了進來。「龐公子,這會兒可要吃完,別再摔破碗了。」
玩完了!
龐澈雙肩一垮,呆坐在椅子上,乖乖地接下瓷碗,顫巍巍地盯著熱氣蒸騰的熱粥,硬是吞了口唾沫。
「吃啊,瞧著它做啥?」紅棗輕聲催促。
「當、當然。」龐澈舉起手,舀了一湯匙,手卻不住抖了起來。
紅棗狐疑地瞅著他,不過是手到嘴這短短的距離,他抖個老半天,卻遲遲沒將粥送進口中。
紅棗一急,索性自己動手,抓著他手上的湯匙,幫他送進口中。「等你吃完,太陽都下山了。」
「咳咳——咳咳——」被噎著了,龐澈咳的臉紅脖子粗。
「龐公子,你沒事吧!」紅棗心虛地幫他拍背順氣。「龐公子,抱歉吶,我真的不是有心的,我只是心急了些,要不我去請小姐來瞧瞧?」
龐澈的臉色陡地轉為慘白,扯住她的衣袖,怎麼也不肯讓她離開一步。「不不不,我、我沒事,我只是嗆到……」
「別瞎說了,我瞧你手抖個不停,一口粥也吞不下,臉色忽紅忽白的,一定嚴重極了,哎呀,我真糊涂,能待在解心居養病的,一定都得了重病,龐公子,你先別急,我去請小姐來,她一定有辦法醫你。」
「我沒事,紅棗姑娘,你誤會了。」
紅棗急得掙月兌龐澈的鉗制,無奈他兩只手像八爪魚似的,抓了就不放。「唉,你先放手啊,你拉著我,我怎麼幫你找大夫去?」
「不用了,我真的沒事。」
「這哪行,你明明就有事。」
「我沒事。」
「我瞧你就有事,你這人——」
「紅棗,怎麼了?」
一道輕徐的嗓音,傳進兩人的耳中,不慍不火,清幽飄渺。
「小姐,你來的正好,這龐公子古怪極了,明明生病了還逞強,硬說自個兒沒事,連這碗保命粥,都三推四請的,還咽不下半口。」
「是嗎?我瞧瞧。」京夢然蓮步輕移,走到龐澈跟前,執起他的手腕號脈。
她的接近,伴隨著一股若有似無的隱香,龐澈抬起頭來,瞥見她眸中一閃而過的冷冽殺意,嚇的寒毛直豎。
「呃……哈哈哈,不用了,我很好,一點事都沒有。」龐澈連忙抽回手,一根指頭都不敢和她沾上。
站在一旁的紅棗看不下去了,急嚷道︰「龐公子,我們小姐好心幫你把脈,是想幫你診病啊,你排拒個什麼勁?」
「紅棗姑娘,其實我是因為……」龐澈真是欲哭無淚。
今日若換個大夫,他鐵定一百個願意,無奈是她啊,擺明要玩死他的京夢然,他說什麼也不敢冒這麼險。
「因為什麼啊?難不成……是因為男女授受不親?」紅棗驚呼出聲,一副不敢置信。「拜托,龐公子,你可別說你是老學究,我們家小姐可是聞名遙安城的女神醫,在她眼皮子底下,就只有病人一個身份,哪分男女老少?」
「紅棗,不得對龐公子無禮。」京夢然輕斥。
「小姐,我沒對他無禮啊,我只是……」
「你先出去,把那些草藥收拾妥當。」
「喔。」自覺委屈的紅棗,哀怨地瞪了他一眼,才轉身離開。
這下,房里就剩下龐澈和京夢然兩人獨處了,他流淌而下的冷汗,全結成了冰珠。
「京大大,我真的無礙,這一耽擱,怕相爺也找我找急了,這袋銀兩就當作這幾天叨擾京大夫的費用,我尚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辭。」龐澈換上笑臉,態度恭敬有禮。
「哦?龐公子真痊愈了?」京夢然淺淺一笑,眸里沒有溫度只有冷然。
「是、是的,這兩天休養,我好很多了,上回在相府應該是吃壞肚子,讓京大夫費心了。」
「看來我這解心居的牌匾該拆了,不然我明明診斷出,龐公子病勢沉重,正考慮參酌古籍開藥方,怎麼一轉眼,病自個兒痊愈了呢?」
她一字一句輕描淡寫,卻深刻透骨,龐澈幾乎無力招架。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京大夫多慮了,哈哈哈。」他以指刮臉,干笑幾聲。
他以為他長年在柴仲侖身旁跟進跟出的,早練就金剛不壞之身,滑溜得緊,不管是哪方牛鬼蛇神,他照樣能應付妥當,就除了她,老讓他張著嘴,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冷汗涔涔。
陡地,京夢然欺身向前,輕聲說道︰「龐公子,不是我要放意嚇唬你,你的病沒有我照料,是不可能會痊愈的,只有越來越嚴重的份。」
「嘎?」他張大了嘴,雙眼瞪大如牛鈴。
京夢然唇角勾起一抹淡笑,一個揚手作勢抹去額上的細汗。「龐公子,你現在會不會覺得頭暈腦脹?」
「不會啊,我好端端的,沒啥不舒服……」
話還沒說完,龐澈接著嗅到一股異香,淡若花香襲人,又似胭脂香味兒,濃郁誘人……氣味紛雜,攪得他一頭亂。
「是嗎?你‘真的’都不覺得你胸口氣血翻涌、四肢酸麻、頭脹欲裂、心悸耳鳴?」
京夢然特意加重語氣,唇上的笑意更濃了。
漸漸地,她口中所說的癥狀,龐澈一點一滴感覺到了,不僅如此,他也覺得頭越來越重。
「京大夫,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把你瞧成三個人了,我覺得頭越來越暈了?還好想睡,眼皮好重吶……」
龐澈努力眨眼,試圖保持清醒。
「這是當然的,你病得可不輕,恐怕暫時得留在解心居,龐公子還是多休息,少說閑話,這病才好的快。」她若有所指地暗示著。
「不,京大夫你一定搞錯了,我沒昏,我沒病,我……」
龐澈掙扎坐起身,身體卻虛軟的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連說上幾句話都讓他氣喘吁吁。
「龐公子,真愛說笑,瘋子幾時會承認自己瘋了,解心居是醫治人的地方,不是啥龍潭虎穴,不會要你的命,你就安心養病吧。」她輕諷道。
「不……我的意思是……」
糟了!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了,好像又要昏了。
他怎麼老是在重要關頭,說暈就暈,前一刻還好好的呀,怎麼一見著了她,他又是頭暈、又是腦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