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能像一抹陰影,幽微地追隨在姐姐身後,才得以如願地好好看著他。
她很羨慕、嫉妒姐姐,可終究不可能長成像姐姐一樣,成為一朵引人注目的帶刺玫瑰。
她天生沒有刺,傷害不了人,尤其是眼前優雅卻殘酷,猶如黑豹般的男人。她早就把他放在心中最柔軟的深處,全心全意珍愛著。
「夜泠,我的話你听清楚了嗎?」堂司的口吻近乎質問。
她仍舊無言。
李夜泠打從心底不願意接受他的命令,但又不想違逆他,索性噤口回避問題。
見她沒有回答的意願,堂司也不再追問,低頭品嘗起滿桌的精致高級料理。
他並不擔心,因為她是最听話、最乖巧的好學妹。
兩人默默進食,中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交談。
直到女將把空盤撤下,發出輕微聲響之際,堂司才又主動開口。「這家店是你找的?」
「嗯!」李夜泠柔順地回答。
「你的品味還是一樣好。」他由衷地說,難得贊美。
「你喜歡?」她報以合宜的微笑。
她知道他一定會喜歡——他的好惡終將成為她的好惡,所以她喜歡的,勢必迎合他的口味。
只是遺憾、只是無奈,唯獨她不可能成為他的喜愛。
「你不會是知道我喜歡,才挑中這地方?」堂司反問,似笑非笑。
李夜泠的心一沉,黯下眼瞳,不著痕跡的無聲嘆息。
興起時,他偶爾會說些似是而非的話,把她的感情搬上台面,用著戲謔的語氣談笑。
而她,從不否認也不承認,一笑置之。
堂司不曾真心想要確切的答案,因為他不在乎。
他們一直都是這樣的相處模式,以一種類似旁觀者的姿態,談論著自己的事、彼此的事,兩人似乎靠很近,其實離很遠。
親近又淡漠,一種微妙的安全距離,就是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是他想要的關系。
所以,她也極力配合著,盡量不逾越界線。
多苦澀的愛戀,她卻痴傻得無法抽離。
堂司最後飲下一杯酒,當作晚餐的終結。
他停箸,她也跟著擱下筷子停止進食。
「我有工作,要回飯店處理一下。」他說︰「我交代的事,有放在心上嗎?」
李夜泠笑著問︰「我可以假裝忘記嗎?」事實上,她確實想這麼做。
「你不會忘的。」堂司柔嗄的語氣,卻透著斬釘截鐵的肯定。
「最近記性不太好呢!」李夜泠稀罕的反駁,口氣輕如微風。
堂司莞爾,沒理會她的玩笑。「女孩子在外旅行,小心點。」臨走之前,他叮嚀。
和式紙門被拉開又關上,偌大的幽靜空間,只听聞庭院唧唧的蟲鳴。
李夜泠獨自酌飲一盅冰鎮過的清酒,微微發燙的心口,不知是他離去前的關心起的效用,抑或是酒精的緣故?
酒已盡,她制止女將再送上來,帶著一點醺然,踏著石板路上的月光隨意走了一段路,沁涼的晚風襲來,拂過臉頰,李夜泠覺得自己又添了幾分醉意。
在附近的寺廟繞了一圈,沉澱心情後,她才搭乘電車回到下榻飯店。
一天的行程,畫下了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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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台灣後,堂司就不斷被家人問及與「千鼎重工」董事長二千金,也就是堂老爺子中意的長孫媳婦人選——李夜泠,兩人的交往情況。
「還算順利。」這是他一貫的回答,並沒透露他和女方是多年舊識。
「听李董說,李夜泠已經回來了。」堂夫人說出剛得到的情報。
堂司淡然的回應一聲,彷佛事不關己。
「抽個時間,約人家吃頓飯、看場電影什麼的。」堂夫人興沖沖地叮囑。
「我知道。」堂司應允,這不是順從,而是杜絕多余的嘮叨。
吃一頓飯、看一場電影,就當作是交際應酬。
堂氏夫婦滿意地直點頭,他是他們心目中優秀的孩子,向來引以為傲。
「我去公司了。」堂司用完早餐,迅速離開飯桌,避免接收更多關于結婚的惱人訊息。
他抵達辦公室,听取秘書報告完一天的工作內容後,要她找一家風評良好的餐廳訂位,然後念了一組號碼讓她記下,跟對方約好今晚的見面時間,完全當作是例行公事,不摻雜一絲私人情感。
晚間六點半,秘書提醒他七點鐘有飯局,就像對待公事一樣,堂司遵守時間,在預定的時間內到達目的地。
服務生領他入座時,李夜泠已經等著他。
「等了很久?」堂司公式化地問。
李夜泠溫馴地搖了搖頭,見到他,她無比雀躍,只要他能來,多久的等待她都甘之如飴。
「舍得回來了?」堂司接過女侍者遞上的菜單,研究起菜色,注意力並未放在她身上。「我還以為你在日本邂逅了好男人,不打算回來。」
李夜泠沒搭腔。
他說的不是戲言,而是他的期望。
兩人點妥了菜、選定了配酒,待侍者離開,堂司單刀直入地問起。「打算何時跟大家宣布,你不會嫁給我的事?」
遲疑須臾,李夜泠不再隱瞞想法。「我沒有這樣的打算。」語畢,她逼迫自己勇敢直視他,不能退縮!
堂司沉著俊臉,眸光深沉,確實感到不悅,冷睨了她好一會,終于松口。「就算你想當個孝順乖巧的女兒,也沒必要犧牲自己的幸福。」他以兄長的口吻規勸,曉以大義。
這個時候,他彷佛又對她的心意全然不知情。
明明該難過,但李夜泠反而笑了,哀傷而淒涼。
「阿司的幸福是什麼模樣?」她揚起唇,梨渦也跟著綻放。
堂司覷著她,腦中竟一片空白,沒有任何憧憬的畫面。
他徹底被她的問題難倒,給不了具體的答案。
多虧服務生送來前菜,暫時解救他無言的窘態。
堂司大口大口吃著其實不感興趣的色拉,有意躲開她的提問。
李夜泠也很配合的未再追問。
幸福有許多樣貌,但真正見過它的,又有多少人?
她的幸福,又是什麼?
晚餐進入尾聲,享用甜點的階段,堂司忍不住又要求道︰「夜泠,一個月後,我希望你能推掉這門婚事。」
「為什麼非得由我提出不可?」李夜泠佯裝無知。
「這樣,被退婚的人是我,沒面子的也是我。」他說得理所當然。
她微笑。
多麼體貼動人的借口。
其它人或許會信以為真,贊嘆他的貼心,可惜,並不足以騙過她。
她忍住,沒有戳破實情——是他不願背負被雙方長輩指責的壓力,繼而把不討好的「任務」轉嫁給她,從不顧慮她的心情、她的處境。
他如此自負,他最愛的,是自己。
可能在他心里,她根本不具絲毫威脅性,于是總不經意把最真實的一面呈現在她面前。
因為真實,所以更顯得殘酷。
「這一個月內,每周我會抽一天約你見面,當作是約會。」堂司道出計劃。「一個月後,你就可以用‘個性不合、不適合結婚’的理由,讓婚事告吹。」這才是他的最終目的。
女方若沒有意願,相信他的爺爺也不好太勉強。
「如果我不拒絕婚事,你就會娶我嗎?」李夜泠假裝天真的假設。明知答案會有多傷人,她還明知故問。
堂司的臉色不太好看。
他對她言詞上的反抗與犀利不太習慣,也沒考慮過她不順從的可能性。
「我還不打算結婚。」他語調冰冷,有點惱怒。
「所以說,你將來還是有結婚的打算?」李夜泠故作輕快地說︰「那……我會繼續等到你想結婚的那個時候。」末了,她對他粲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