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就是這樣……」小秋的語氣有點幽怨,卻也覺得驕傲。
哪個男人可以這樣心慈又堅毅,以天下蒼生為己念,讓人覺得在他身邊值得驕傲的?除了她們女扮男裝的二公子,可還有誰?
「為什麼是二小姐不是二公子呢?」小夏哀怨的嚷出來,「二公子,人家不管啦!反正妳不會有娘子,小夏給妳當偏房……」
「我是姑娘。」麗萍無奈的回答。
「二公子是我的!」小秋一把抱住麗萍的胳臂,只差沒有汪汪叫,「走開走開,不要跟我搶!」
「……我是妳們的二小姐。」麗萍更無奈了,被小秋扯得一偏。
「我是偏房欸!妳頂多只是小妾而已!再說,我是妳姊姊,妳有沒有搞清楚狀況啊?」小夏抱住麗萍另一邊的胳臂,對著小秋齜牙咧嘴。
「……我是女的。」麗萍被小夏拉得一偏,但仍努力聲明,「妳們到底有沒有在听我說啊?我是女的。不要說娘子了,當然也不會有偏房跟小妾啊,妳們別鬧了……」
「不要提醒我們這麼殘酷的事實啦!」
小夏小秋異口同聲的喊出來,哇的一起哭聲震天。
麗萍很想塞住耳朵,但是兩只胳臂都被拽住了。她悲慘的看著昏迷不醒的雪公子,突然好羨慕他。
唉,這個時候,她也好想昏迷不醒啊……
六朝日遠,金陵夢迷。
秦淮河蕩漾著歌女的醉人歌聲,卻也有著學子朗朗勤學的誦書聲。
換了馬車,隨江而下,等船到了金陵,正是最迷人的黃昏,蕩漾的金光遍撒江面,波光粼粼。麗萍在船艙里深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氣,每次回到金陵,她都有種回家的感覺。
「這是哪?」動人卻清冷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她回眸,一路昏迷的雪公子終于醒了。
「先別動。」麗萍趕緊按住他,「你氣太虛了,需要靜養。」
「我陰氣還虛嗎?」他冷冷的一笑,想將麗萍的手隔開,卻發現自己居然連這樣的力氣都沒有。他會慢慢衰竭而死嗎?既然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為什麼還死不了?
「你陰氣太盛而陽氣過虛。」麗萍將熱在小爐里的藥湯倒出來,「正好火候夠了,先吃個藥吧!」
雪公子將臉別開,「多管閑事。我就是要找個干淨地方死的,妳以為妳救了我……」他突然頓住話,直直的望著麗萍。
麗萍雖不解,還是心平氣和的直視他的眼楮。
「妳是『銀鹿書院』的萍蹤先生。」雪公子漾起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微笑,卻讓他驚人的美貌燦爛起來,「而且,妳是神醫林雙無的二女兒,林麗萍。」
麗萍臉上的血色幾乎全褪去了。他是誰?為什麼知道自己的秘密?
雪公子偏著絕麗的眼楮看她,姿態懶洋洋而妖媚,「妳省事點,把藥倒了吧!我早點死,妳的秘密就沒人知道。」他湊近一點,像是耳語一般在麗萍耳邊低語,「若是留著我,我一定會把妳的秘密說出去的。」
麗萍看了他一眼,平靜的端起藥碗,拿起調羹,「你現在應該沒有什麼力氣。藥湯剛好可以喝了,我喂你吧!」
雪公子變了臉色,「妳沒听懂嗎?救了我,我隨時會把妳的秘密泄漏出去!」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其實,我一點都不願意騙人。可你若是說了出去,又怎麼樣呢?」她坦白的眸子這樣清澄,「我頂多不能當書院先生罷了。我雖然不知道你從何得知,但我也只是忠人所托。三年前,真正的萍蹤先生病逝在林府,臨終前他將聘書給了我……」
她的眼神溫柔而感傷。萍蹤先生是她的老師,一直替她為女兒身而惋惜。
臨終前,老師痛下決心對她說︰「萍兒,我們師生有緣,妳這樣的慈悲才華,關在這宅院算什麼呢?妳該為官為宦,當個真正的士大夫;就算不能,也該當個士大夫之師教育天下學子。為師滿腔抱負,苦于這病體,空有虛名卻只能纏綿病榻,見過我的沒幾個。這是銀鹿書院的聘書,萍兒,妳代我上任吧!困于閨闈而凋萎,為師不忍,實在不忍啊……」
說完,萍蹤先生便斷氣,但還緊緊的握著聘書和她的手。
這是老師幫她開的門……她怎能不好好珍惜?
「不能當書院先生固然遺憾,」麗萍溫柔的笑笑,「但是比起一條命來說,書院先生這位置一點重量也沒有。」
她頑固的調羹就這樣一直舉著。
他冷硬的心腸還有一小塊柔軟的地方。望著這個善良到接近迂腐的笨姑娘,讓他想起另一個笨姑娘。
「我說不清……」那位滿臉雀斑又羞怯的姑娘絞著衣角,「如果二小姐在就好了,她一定會開導你的……」
六兒。他這冷漠的人生里,唯一溫暖看著他的人。
「你們林家的女孩子都一樣的笨嗎?」他冷冷的問,張開口喝了涼透的藥湯。
一碗藥湯而已,沒什麼。這藥湯反正也治不好他,他早晚都會死,死在什麼地方都沒差。
若是在她身邊死……似乎也沒兩樣。都可以,都無所謂。
她只笑了笑,笑容是這樣的溫雅。
「我該怎麼稱呼你?」麗萍將藥碗擱在桌子上,順手幫他攏上被子,「總不能一直叫你雪公子。」
雪公子?他唇邊浮起極淡的微笑。她跟六兒……還真像。
「我叫墨陽。」
萍蹤先生終于從四川回來了!趙治淮的一想到這件事心中便激蕩不已。話說三年前,他也應銀鹿書院之聘來到這兒,比萍蹤還早來好幾個月。雖然說,他從來沒有真正的和萍蹤面對面過……應該說,沒有人見過萍蹤的臉,萍蹤總是隔簾講經,起居行動也以扇遮面……但他第一次看到從馬車下來的萍蹤,就呆住了。
折扇後面是一雙睿智明亮的眼楮!那樣的清澄,像是倒映著一碧如洗的天光。他一行一止,姿態優雅,他的存在宛如一首音律和諧的詩歌。
越跟他同事,越敬佩他無邊無涯的學識與獨到的見解,也越愛慕他高潔的人品和悲憫的溫柔。
這樣的謙謙君子,即使如萍蹤自己所說的「容顏有傷如夜叉」,他也是傾慕到無法自已的。
萍蹤去四川講學,已好幾個月沒見呢!
治淮匆匆的整理了身上的衣服,忙著要出去見萍蹤,但是學生們卻神秘兮兮的跟他說︰「治淮先生,听說萍蹤先生帶了個大美人回來呢!」
「胡說!」他沉下臉,心里一陣慌亂,「你們是不是把他的小婢錯看了?萍蹤不是那種貪戀美色的人!」
「是真的!」學生不服氣的嚷,「小夏姐說是他們從四川回來的路上順手搭救的。只是他們忙著安頓那個大美人,沒空跟我們多說話……」
窩藏來歷不明的婦女在自己的院子里G萍蹤你怎麼……你怎麼可以這樣!
「書院不容許這種窩藏婦女的不軌行徑!」治淮吼了起來,他連帽子都沒戴,就往萍蹤的院子飛奔而去。
學生們互踫手肘竊笑著,也跟上去看熱鬧了。
「萍蹤!你怎麼可以窩藏婦人?」治淮氣急敗壞的打開客房的大門,在一旁坐著的麗萍趕緊拿起折扇遮臉。
「趙兄,你也敲敲門。」她尷尬得不知道怎麼辦。
「婦人在哪里?婦人!書院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他激動的踢倒屏風,在屏風後面的墨陽正在更衣,小夏小秋拿著衣服僵住,墨陽冷著臉,美麗卻讓人發寒的眼楮睥睨的看著治淮,單衣敞開著,露出平坦卻結實的前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