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萍在打坐時,幾乎是什麼都听不見也看不見的。麗萍原本性情純良專注,極適合修煉內功心法,但她沒興趣學,二來是林父不願女兒習武,若不是幼年誤打誤撞得了奇書,她大概這輩子跟武學都沒關系了。
等她圓融的內息突然被驚擾時,自然而然的內力一彈,居然將獄卒震了開來。
「妖人!丙然是妖人!」獄卒嚇得差點尿褲子,連滾帶爬的逃遠些。
「撒黑狗血!」郡守硬著頭皮喝令,一大桶的黑狗血就潑在麗萍的身上,她驚叫著一躲,原本凝聚的內力因為不知如何使用,就這樣散了。
「怕什麼?他的妖法被破了,抓住他!」郡守喝道。
獄卒們瞻戰心驚的抓緊麗萍,連師爺也不敢自己灌毒,裝模作樣的上前抓著麗萍的衣角。
郡守氣得大罵︰「沒出息的東西!」看看那碗混著鴆毒和斷腸草的毒藥,他咬牙端了起來,「撬開他的嘴!不然本官怎麼灌哪?快撬開他的嘴!」
麗萍終究不敵大男人的力氣,硬生生的被灌了半碗的毒藥,她硬撐著不肯吞,卻被蒙住了口鼻,不慎吞了下去。
「再灌!」郡守一不作二不休,想再接再厲時,突然覺得牢房好冷,不是才入秋嗎?
郡守還沒看清楚,只覺得後頸一緊,像是被冰雪般的爪子抓著了,凍得他格格發抖,還不知道發生了啥事,手上的碗不見了,他莫名其妙的被灌了剩下的半碗毒藥。
吞……吞下去了?!
郡守發出殺豬似的大叫,痛苦的就地打滾,不斷嘔血,淒慘得讓人不忍听;獄卒和師爺早就嚇軟了手腳,癱成一堆。他們只見有道白影在搖晃昏暗的燈光下,露出惡鬼般的表情。
接下來幾乎是殘酷的虐殺了。慘烈的叫聲此起彼落,把郡守大牢弄成了像是十八層地獄的酷刑場,關在大牢的犯人們發著抖縮得遠遠的,從指縫里看著惡夢才會發生的恐怖景象,膽子小些的更因此成瘋。
第二天,在地的捕快發現郡衙成了死人冢,除了大牢里關著的犯人還活著,從郡守到官兵,死了個干干淨淨。
看慣尸體的仵作進了大牢就吐了一地,滿地狼藉的手腳、頭顱、腸子、心肺散得到處都是,鮮血幾乎淹沒了大牢的地板。
郡守大人的尸體被劍釘在牆上,死狀甚是恐怖。
「什麼人干的?到底是什麼人?」捕快硬著頭皮逼問還沒發瘋的犯人。令人觸目驚心是,這粗暴的撕裂並非兵刀,比較像是……人徒手造成的!
「鬼……是鬼!是穿著白衣的鬼……哇啊啊啊~~」
尸體被拼湊了起來,大牢里死了四個獄卒、六個守衛、師爺和郡守,可獨獨不見萍蹤先生的尸體。
萍蹤七日不飲不食居然不改色,已經在百姓口里流傳。他坐著囚車游街,眾人皆看過這俊雅先生的斯文容貌,有人偷偷地傳著,萍蹤先生乃是文昌星下凡,劫數滿了,要成仙了。
偏偏郡守打擾他的清修,還意圖謀害他,所以引起天怒,遣鬼神虐殺了貪官污吏,接萍蹤先生回天界了。
還有人悄悄的繪了他的容貌,立了小祠,沒幾年居然香火鼎盛了起來,據說求孩兒聰明智能特有靈效。進京趕考的上子都不忘前往膜拜,口稱老師;貪官不敢經過「萍蹤祠」,因有傳白衣鬼神報復嚴厲,令污吏喪膽;好官經過皆下馬祝禱,願萍蹤先生保佑蒼生平安。
這位受盡冤屈的名儒,居然用這樣溫柔的神話,平反了他的聲名。
他恨,他恨天下人!他要殺盡天下人!
墨陽抱著冷冰冰、全無氣息的麗萍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淒慘的哀號響徹了半個郡城,百姓關門閉戶的聲音此起彼落,唯恐是鬼神作祟。
墨陽走過大街,屋子里的人都可以感到恐怖的寒冷,卻只敢抱著發抖,沒人敢探頭看看。
街犬遠遠的感受到這股恐怖的殺氣,夾著尾巴哀叫,發出恐懼的嗚鳴聲。
他要殺掉所有的人!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該死!他的麗萍……把他的麗萍還來!
都該死,都該死!武林沒有人該活著,通通去死吧!若不是被這些雜碎糾纏,他應該伴在麗萍身邊保護她。他原本以為只要將這些江湖人引開,就可保麗萍平安的……
錯了!他大錯特錯了!他早該殺死這世上所有人,每個人都有可能,有可能殺死他的麗萍!
墨陽完全沒有感到左肩的疼痛,那是數十高手圍攻他留下的巨大傷口,從左肩到後背,令人觸目驚心。粗魯馬虎的包扎讓傷口化膿了,他卻一點也不覺得痛。
因為他的心已經破碎了,胸腔空蕩蕩的。他這樣瘋狂趕路--從知道麗萍被押解到郡守大牢,遙遠的從西北大漠沒命的趕回來,他還是來不及,來不及。
每一個闔眼都是錯誤!只要早一步,早一步就好了!他恨天下人,他更恨自己!他為什麼要闔眼休息?他早到半刻,麗萍眼下還是活著的。
而不是現在……現在這個冷冰冰的、再也不會動的麗萍。
他流不出淚,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但是他吐出了冒著寒氣的鮮血,離開麗萍身邊,他的寒傷用恐怖的速度反噬,每運一次氣就流失一點生命。
活著,做什麼?在沒有她的世界,活著做什麼?
墨陽茫茫的抱著她走出郡城,直到小溪擋住了他的去路。
墨陽望著面無血色的麗萍,她臉上有著污血,一身白袍全染了塵土和血跡。她性喜整潔,一身白袍總難得看到污痕,頭發和身子總是打理得干干淨淨,那些該死的東西,竟把她弄得這麼髒……她一定很不開心吧?
抱著她,墨陽麻木的走入冷冽的秋溪中,他再也不用收斂心神,也用不著動真氣了。他張狂的寒氣讓溪水結了霜,但他不冷,一點都不冷……
他已經沒有心感覺溫度了。
墨陽掬起水,溫柔的幫她洗臉,露出他總是看不夠的溫柔潔白面容。她痛苦嗎?她走得很痛苦嗎?她冷嗎?他第一次恨自己練得是這種陰毒內功,連讓她暖一暖都不能。
「妳冷嗎?麗萍?妳冷嗎?」墨陽望著她發青的唇,手輕輕的撫過。
原來,當血也成霜時,他還有溫熱。他的淚,還是溫熱的,灼燙的滾過蒙著薄霜的臉,落入她發青的唇。「我的麗萍……」
我,不能死啊!這個人的心會碎的,會碎的……身體已經冰冷的麗萍突然流出了淚。
「麗萍?」墨陽不敢相信,他不敢相信上天把麗萍還給自己。他明明滿手血腥不是?上天沒有那麼好心的,沒有!
麗萍輕咳了一聲,接著開始猛烈的嘔出不祥的黑血。
「不要死……不要死!」這一定是上天的惡作劇,要讓他有些微的希望又沉入絕望的深淵。
「就是搶,也要把她的命搶回來!」他濺起水花嘩啦的奔上岸,怒吼著,「我誰也不讓,就算是老天也給我閃一邊!都給我滾!」
蘇醒的麗萍只能無力的偎在墨陽的懷里,努力保持著清醒,她的口鼻不斷的冒出烏黑的血,像是連心都要嘔出來了。
痛,痛極了!像是上千把刀刺入身體,絞擰著。她覺得自己像是活著被凌遲,劇痛惡狠狠的折磨著她身體每一寸,像是要將她粉碎。
毒藥乍入肚腸時,她多年無意習來的內力起了保護作用,立時斷了知覺,陷入了假死狀態,靠著極度緩慢悠長的吐納與劇毒力抗;加上鴆毒與斷腸草兩種毒藥相克,她才能勉強留下一絲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