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袖逗情郎 第5頁

她算了一下,窗外的弓箭手、地板下的伏兵,梁上兩人一組緊張的守衛……說這個大殿是銅牆鐵壁也不為過。

但是這麼多人精神緊繃的注視著那把劍,任誰也沒辦法熬過六個時辰保持精神面的鋒利。

但是她可以。她讓自己沉靜下來,氣守丹田,閉上眼楮。遮斷虛偽浮面的感官,才能真正「看見」。

在黑暗中,她看得到每個伏兵的所在處,听得到他們細微的呼吸和接近氣音的交談。松風吹過這個悠久的道觀,像是一聲無奈的嘆息。

在她坐禪的時候,內在的感官反而如炬火般清晰,清晰到可以听見遙遠山門外,武當入門弟子打水的聲音……

和一聲稚女敕的叫喊。

她倏然睜開眼楮,靈妙的眼眸閃了閃,更專注的傾听。只有無盡的沉默。

羽翼飛揚,宛如一片影子的母獵鷹飛到她胳臂上。

她在心里問著這只不受她豢養,卻忠心耿耿的獵鷹朋友,「鷹兒,妳可听見什麼?」

獵鷹偏著頭,斂翅。

那聲音非常微弱,並且馬上被掩蓋住了。但是,這不該屬于武當道觀里的聲音。

她幾乎把武當內外都勘查過了。沒有兒童。

一陣悲風從樹梢盤旋,將無助微弱的哭喊送進她靈敏的耳中,「娘……」

戛然停止。這種沉默,有死亡的氣息。

盜劍不重要,神隱的名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答應過娘的。盡她一點點的力量,就盡她能盡的力量。

悄悄的,她離開了大殿。

「鷹兒,血。」她咬破指頭,讓獵鷹看著自己涌出的鮮紅,「血的味道,在哪?」

她那默契十足的朋友,展翅盤旋了幾周,飛向後山。她擰眉,那是靈虛真人的閉關處。

踏遍武當勘查,她獨獨沒有踏入靈虛閉關的所在。一來,靈虛內功已臻化界。

嫻熱天下所有武學的母親,常講江湖軼事當床邊故事哄女兒們睡覺,耳濡目染,她對天下武學盡知七八分,知道這是個惹不起的人物。

旁人夸她武學奇才,她很清楚自己就仗著一點天分,將輕功練得出神入化,實在內力囿于年紀,招式花俏唬人而已。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她稚女敕得跟嬰兒一樣,無所遁形。

若是模到靈虛的住所,絕難全身而退。

再者,靈虛清譽在外,自束發為道以來,慈悲為懷,排憂解難,跟父親一樣都是俠者風範,父親和他一直都是至交。雖然見面少,她還讓靈虛真人指點過內功心法呢。

說什麼她也不願意相信,這件強擄兒童的丑事,會跟閉關修練的道長有什麼關系。

但是鷹兒不住的在靈虛的禪房盤旋。獵鷹不會說謊,跟人是不一樣的。

她那和藹的靈虛伯伯,房里有著血腥味。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潛入號稱「天下第一俠」的閉關處。武當建在陡峭的崖上,而靈虛的閉關處,又在另一峰,瀕臨著千百仞的懸崖。

這陡峭的山路難不倒她,艱難的是,如何避開靈虛的耳目。

從來沒有這麼謹慎過,她宛如一道影子,鬼魅般飄到血腥味濃重的禪房外,小心翼翼的舐破了一小塊窗紙,往里面張望……

「夠了,別弄死了。」靈虛端坐在蒲團上,「這二十一個孩子不容易弄到。風聲緊,弄死就沒得找了。」

背對著窗的白衣男子抱著睡著的小孩子,懶洋洋的聲音煞是好听,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有股森森寒意,「這樣不夠的。」

「不夠也得夠!」靈虛動怒起來,「你當我沒看過太陰經?卯童血只是練功的引子,你給我當飯吃!去把孩子抱過來!敷上金創藥,多吃些補血的補品,一個月後再換他!」

一門人畏縮的過去抱孩子,「……道長……沒氣了。」

「該死啊……」靈虛過去搶下孩子,「你幾乎咬斷他的咽喉了!雲娘呢?去叫雲娘過來,就算痴呆也沒關系,救活他!」

那軟垂的孩子咽喉上有著深深的齒痕。

喚做雲娘的婦人面無表情的走進來,在孩子的百會穴下了一針,那孩子立即蘇醒,哭了起來,可憐一點聲音也沒有。

麗剛極力忍耐,屏住氣息,但是眼淚不听話的落了下來,滲入她的面罩。

即使是這樣輕微的聲音……那白衣男子轉過身,炯炯的望著她。

是怎樣的視線--竟讓她全身都冷得發抖?不是恐懼,絕不是。而是真正的,發寒。

那白衣男子面白如霜,除了頭發和眉毛是黝黑的,唇上一點血色也沒有。整個人……像是雪捏的女圭女圭似的。美絕了……甚至可以說,比女人更美更艷……

但是他瘋狂的眼神……野獸都比他有人性。

就這麼一瞬間的疏神,這個錯誤幾乎使她致命。

雖然已經機警的往後躍,她還是讓暴風雪般的掌風隔窗襲擊,像是個破女圭女圭般往後飛去,一直撞到古松才摔下來。

饒是應變迅速,避開了心脈,又隔窗受襲,但是她的右肩已經凍得舉不起來,一陣陣極寒的刺骨疼痛,隨著右肩擴散到全身。

「妳想去哪里?」白衣男子溫柔的笑著,「妳是神隱吧?」

麗剛被凍得牙齒打顫,翻手抽出短劍。听得腦後風響,她在心里大叫不好,渾厚內力宛如排山倒海洶涌而至,她拚出盡生所學,重傷下依舊躍上松巔,避開靈虛的一掌。

望著攔腰斷裂的古松,她的心里跟寒傷一樣發冷。

不行了……她打不過,逃不過,不行了……

那孩子絕望的那一聲「娘……」,在她耳邊回響。

大叫一聲,她將短劍刺在不能動彈的右手上,靠疼痛清醒自己。就算要死,也得讓人去救這孩子。

他們的娘,可是在家里哭著等啊!

她勢若瘋虎的揮劍而上,招式變幻莫測,靈虛越看越驚。越女劍、峨嵋劍法、五虎劍、無雙劍……滾滾滔滔,源源不絕。招與招之間無跡可循,卻渾然天成,一時居然讓她逼住了。

此女何人?若讓她苦修十載,江湖豈有他立身之地?殺意更盛,出招更不留情。

然麗剛只求月兌身不求保命,居然使出武當金石俱焚的絕招「同歸于盡」,這樣接近瘋婦的蠻勇,逼開了靈虛的攻勢。

錯就錯在這是武當派劍法,靈虛十六歲入武當,這招式他看了一輩子,一托一送,短劍月兌手而出,麗剛雖勉力避去了割喉的一刀,面罩卻被扯了下來。

映著月色,她秀絕的小小臉孔,泛著蒼白的珍珠光。

「林麗剛?」靈虛不禁冷汗涔涔。是林雙無淡泊名利,他深知若論武學,林雙無在他之上;論武林聲望,林雙無亦在他之上。

若讓此女走月兌……「墨陽,殺了她!」非讓她尸骨無存不可!

白衣男子興奮的飛奔而至,優雅修長的手指箕張,帶著森寒的死亡氣息……

力拒靈虛是憑著一股堅強的意志,但是這股意志力,在這個冷得讓人發抖的男子面前,像是融雪般迅速枯萎。

我辦不到了……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絕望的想做最後的掙扎,無意識的模到背著的破棺真劍……她苦笑。劍氣?她會什麼劍氣呢?

一把無鋒的寶劍……

她還來不及抽出劍,死神的爪子就要搭上她的咽喉了。

來不及了!

淒厲的鷹啼夾著洶涌的氣勢飛撲,在墨陽的手上抓出淋灕的爪痕。

原來……這恐怖的人血也是紅的。

「畜生!居然敢傷我!」墨陽大怒的掃開獵鷹,嘎的一聲,獵鷹軟綿的癱在地上。

鷹兒……

她胸口涌出熊熊的怒火,其怒甚至可以溶解至寒的內傷。拔出破棺真劍,怒吼著,「你才是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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