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拘有些啼笑皆非,剛離鬼門關呢,這小泵娘就惦著自己寵物。
「這兒。牠傷還沒妳重呢。」他指了指火堆邊裹好翅膀的獵鷹,「翅膀折了,我剛幫牠接了骨。」
這時麗剛終于認出人了,「……燕大哥,謝謝你救了鷹兒。」
救她還得被她殺,救了她的寵物,這倒謝起來了。果然是個孩子……他有些狼狽的皺起眉,可剛剛……幫她寬下濕透的小庇……她,其實不是孩子了。
「方才……」他艱難的開口,「實在妳的衣服都濕透了。妳寒傷沉重,這荒郊野嶺沒有人家,妳耽擱不得……」
麗剛紅著眼楮低頭了一會兒,「男女授受不親,禮與?」
無拘听她突然掉文,愣了一下,忍住不笑,「禮也。」
她吸了吸鼻子,「嫂溺,則援之以手乎?」
無拘咳嗽一聲,「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
「都『權也』了,你就不要提了。」她差點哭出來,掙扎著要離開無拘的懷抱,「現在我沒事了,大哥,我自己睡就好。」
不忍心告訴她實情,「……這兒是山洞呢。地上硬著,大哥讓妳靠著……」
「不要啦!」她真的哭了,「人家……人家……都被你看光光了,還讓你摟得緊緊的,人家……人家……」
看她哭了,心里也難受,他取了自己的衣裳讓她墊著。
她睡下沒多久,只覺得眼皮沉重,心里卻火炬般通亮。
這,可不是想睡哩。自己的心跳,越跳越慢,呼吸越來越短促……快陷入昏迷的時候,覺得一雙強壯的臂膀緊緊的摟住自己,真氣從雄厚的掌心傳送過來,這才漸漸「蘇醒」。
這……這……原來自己都靠無拘的真氣度命。若離了片刻,可就死透了。
「大哥,你上身不穿,不冷嗎?」她嬌嬌的聲音帶點哭聲。
無拘搔搔臉頰,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她中了極陰寒掌,除了自己度真氣給她,還得靠純陽中和極陰。眼下沒有醫藥,只能果著抱住她。
「……我也是醫家的女兒……我知道的……」她眼淚又一滴滴的滴下來,「苦了你啦,大哥。只是我……我……嗚嗚嗚……」
「怎麼又哭了?」他慌張起來,「很痛嗎?很難受嗎?等天亮我就帶妳去看大夫……」
「人家嫁不出去了啦!」她放聲大哭,「被你看光光抱光光,人家……人家想穿一次新嫁娘的衣服啊!嗚……反正我是半個死人了,干脆讓我去啦!這傷沒救了……我不要拖累你……」
「我娶妳。」無拘堅定的回答,「女孩子的清白重于一切,雖然是權宜……但是我會負責的!」
「我不要。」麗剛憤憤的抬起掛滿淚珠的臉龐,「我才不要因為『負責』娶我的新郎!嗚……你讓我死了算了啦……反正醫不好……」
「胡說!」無拘聲音大到山洞嗡嗡直響,「不要胡說八道!謗本還沒開始醫,妳又知道醫不好了?生命這樣寶貴……怎麼可以輕言放棄?妳不想想妳爹妳女乃女乃會有多傷心?」
「可是……可是……」她少女的羞澀和氣憤不知道怎麼排解,明明知道不能怪救命恩人……但是嫁給他就算了結了嗎?她可還有滿月復薔薇色的憧憬啊。
「……迫妳嫁給我,是我不對。」他聲音放柔,輕輕攏攏她哭得汗濕的頭發,「我絕對不會對人說出一字一句。這一生,我也絕不再娶妻。」對她溫然一笑,「壞了妳的清白,是我不好,快別哭了。」
怔怔的望著他正氣堅毅的臉龐,麗剛不知道為什麼,紅了臉,忘了要哭。
這個人……實在是個很笨的、很笨的好人。
「……對不起。是我太任性。」她小小聲的說,「你當然還是可以娶妻的,因為……是『權也』。」麗剛低下頭,「燕大哥,謝謝你救了我。」
無拘張了張口,還是選擇沉默了。
等麗剛睡著,抱著嬌軟的她,無拘無聲的嘆口氣。
他哪能再娶任何人呢?至于為什麼不能,他不敢去想。
第三章
第二天,麗剛的氣色更慘白了些,她聞到干糧的味道就想吐,明知道該吃些東西,可怎麼下咽呢?
她咬了一口,連嚼東西的力氣都沒有。掙扎著要咽下去,喉嚨一刺,嘔了起來。
看她吐得連清水都出來了,無拘又是心疼又是焦心,「妹子,大哥知道妳難受,好歹都得吃一些……」輕柔的拍她的背,「大哥撕碎些喂妳……」
麗剛一看吐出來的清水里頭還夾著黝黑的血絲,心一灰,眼淚掉了下來。
「大哥……我這一輩子,好玩的、該玩的,都玩過了。若不是怕女乃女乃、爹爹跟姊姊們難受,就這麼去了,也不是多大的遺憾。有件事兒,求你幫我辦一辦。」重傷如此,眼神依舊清澈如暖泉,「大哥,求你了。」
「別說這種喪氣話。」無拘慌著制止她,「天下好玩的事情多呢,妳怎麼就這自暴自棄呢?小孩子略傷傷就這麼頹廢,有大哥在,妳不會死的。」
麗剛擦了擦眼淚,定了定神,「大哥,你听我說……我這傷……是在武當挨的。」
「武當?」因為她垂危,無拘總想她精神好些再詢問,「妳不是去了峨嵋?」
「我去了。」她小小聲的回答,「峨嵋的姊姊說,武當出了大事,神隱要來呢。我想想武當跟峨嵋又不遠,就想來玩玩,但是武當不收女客……」
「是啊,武當不收女客。」無拘的聲音嚴峻了起來,「妳該不會是……偷偷潛入武當吧?」
麗剛垂首了好一會兒,聲如蚊鳴的應了聲。
「妹子!不是為兄要說妳,妳也太貪玩了!武當上下戒備若此……」他愣了一下,就算是誤傷,武當派也沒有這樣陰毒的武功。
「……就是太戒備了,我想繞到人比較少的地方進入,哪知道我迷路了……迷到後山去……」
「……靈虛道長閉關處?」他皺起眉。
「對呀。我想靈虛伯伯認識我,也不會太責罵,只是想嚇他一嚇,求他讓我去武當逛逛,見見神隱……哪知道……哪知道他房里有個可怕的人。」
淚光在眼眶里打轉,「那個可怕的人在吸小孩子的血!差點把小孩子的喉嚨咬斷……靈虛伯伯還跟他說什麼『太陰經』、『練功引子』,听說有二十一個孩子輪流讓那個可怕的人吸血……嗚……大哥,你趕快去救那些孩子……他們每個月要被吸血一次,好可憐唷,嗚嗚嗚……」
無拘怔怔的望著麗剛,要待相信,他又怎麼相信清譽甚隆的靈虛道長會做這種事情?要待不信,麗剛身上的陰毒寒掌是怎麼來的?
「妹子,這干系著一個人一生最重要的名譽,妳可別胡說。」他嚴厲的說。
「我用我死去的娘發誓,我每個字都是真的!」她激動的大叫,臉孔白得跟雪一樣,一陣搖晃,無拘趕緊摟緊她度真氣,好一會兒,她才抬起可憐兮兮的小臉,「大哥,是真的……那個可怕的人發現我在偷看,隔著窗打我,好痛好痛呢……我的肩膀……嗚嗚嗚……」
「好了,我知道了,別動氣,乖乖……」無拘不想讓她太激動,「先歇歇吧……」
「不要,讓我說完,我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歇完呢。那些孩子都是卯年卯月卯日
卯時生的,他們管這些孩子叫『卯童』……這個我不懂,但是我知道,他們家里都有爹娘在等著他們回家!大哥,求求你別管我,先去救他們……」
無拘猶疑了。這個垂危的世妹說的話匪夷所思,卻跟神隱的預告信函如此接近。二十一個強擄的兒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