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虛的手,凍得發青。他沒能制住墨陽,移經換骨讓他的經脈門戶大開,反而讓墨陽的極寒真氣宛如利刀般入侵,一寸寸的凍斷他的經脈。
「……你練到第八層了?」這是靈虛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不,第九層。」明明知道靈虛已死,墨陽還是愉悅的回答,「你不知道玄天冰月掌可以練到第九層?我練成了。」
因為魔劍的關系。
但是墨陽也付出很慘痛的代價。不能吸食卯童血中和寒性,每運一次氣,他就知道自己往死亡靠近一步。
無妨。在另一個世界,姊姊應該在等他。他們同年同月同日生,所以姊姊不會走太遠,應該會等他的,帶著擔心的眼神。
不知道六兒在不在那兒?希望她還在。那麼,他還可以跟六兒說聲謝謝。
謝什麼呢?
或許謝謝她,在嚴酷無情的短暫人生中,讓漸漸霜冷僵硬的心,留下一小塊仍然柔軟溫暖的地方。
是該說謝的。
他知道,甬道的盡頭只有死亡在等待。不過,他懷著雀躍的心,緩緩前進。
沒有人打擾了。燕無拘,我們可以繼續上次未竟的戰斗。
這是他最後的心願。
甬道的光亮讓他的眼楮眨了一下,嚴陣以待的群豪已經取回自己的兵器,刀光劍影在偏西的日影下一片血紅。
他一個個看過去,看到無拘時,艷笑了一下。
這麼美麗的笑容讓許多人都臉紅了,不知道為什麼低下了頭。
「燕無拘,」他的聲音依舊動听,禁錮著的霜冷卻消失了,像是重獲自由的籠中鳥。「我和你,還有一場比試沒有完。」
「……靈虛呢?」無拘握緊了破棺真劍。
「死了。」偏著頭微笑了一下,「他想要我的真氣,卻要不了。」
「你殺了自己生父?!」湘江上人大驚。
「我沒動手……」墨陽低眉,溫柔淺笑,「他移經換骨讓寒氣走火入魔而死,與我相關嗎?」
群豪皆無法作聲。
移經換骨是何等危險……又何等殘酷的內功!真氣被吸走的人,輕則成了廢人,重則喪命,靈虛對自己的孩子居然……
而墨陽居然利用這種陰險內功反噬了自己生父?!這對父子何以如此殘酷無情?!
蹦噪中,無拘緩緩的抽出劍,「……我們是還有一場比試。希望眾位別加以阻攔插手。」他已經推測出七八分的內情,對于這個弒父的凶手……他居然痛恨不起來。
「亮劍吧。」無拘懷著敬意起劍武,「我一直很期待。」
「我也很期待。」墨陽笑著,充滿愉悅的。
純陽對純陰,真劍對魔劍。他們對手的地方正是靈虛閉關處外的小院,臨著懸崖峭壁。孤零零的一株桃花已經半凋零,殘紅飛舞,劍氣卷得花瓣紅模糊。
一輪快攻只是互相試探,一觸即離,身影快到幾乎看不清楚。這位名動天下的名捕,第一次在武林人面前施展武藝,隱隱有一派宗師的影子。
而令暗黑武林聞之喪膽的玄天冰月掌墨陽,劍術精妙絕倫,連以劍法自豪的湘江上人也自嘆不如。
望著墨陽印堂越來越明顯的黑氣,無拘知道墨陽已經讓寒氣反噬。他時日不多了……
若是讓他提捕到案,墨陽手下傷的人命,死刑絕對難逃。基于一種惺惺之情,他出手更凌厲,將平生所學打疊起十二萬分精神施展開來,這是對可敬的敵手唯一能做的,讓他了無遺憾。
酣戰到最後,墨陽一改鬼魅輕靈的路線,凌厲威猛的揮出他盡全力而出的一劍,無拘也還以同樣剛強堅毅的一劍……
真劍與魔劍相交,極寒與真陽激烈沖突,火光四射,然後兩人凝住不動。
片刻,破棺真劍與魔劍雙雙斷裂、粉碎,在夕陽下和著飛舞的桃花瓣消失了。
一片靜默,只有山嵐在松梢低吟。
「我沒有輸。」墨陽放心的一笑,「並沒有。」
「我也沒有贏。」無拘望著他,堅毅的線條讓夕陽照得通亮,「是的,沒有。」
「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可以贏你。」墨陽抬頭望著夕陽,他多久沒有抬頭望著天了?
「沒錯。」無拘回答,「隨我歸案吧。你是從犯,我會跟刑部稟明。你若好好醫治,應該有救的。大牢雖孤清,卻是練功的好地方。待你出獄,我們再比過。」
「我沒有時間了……」他柔柔一笑,「不過,我該說謝的。不大習慣……不過有人在等我。」
誰在等?無拘還沒問,墨陽已經返身一躍,跳下了萬仞深淵。
驚呼中,麗剛沖上前去,揮銀帶出手,卷住了墨陽,她的力氣不足,讓墨陽拖得一墜,緊緊的抱住桃花樹才免得一起墜下崖。
在風中飄蕩,墨陽奇怪的抬起頭,「……為何救我?我曾想殺妳。」
「這是兩回事。」麗剛咬牙抓緊樹干,無拘趕緊上前抱住她,「我是解冤的神隱,不是殺人的神隱!快上來!」
墨陽笑了,映著殘輝,如此皎潔,「……妳們林家的女孩子,都這麼笨嗎?」
話剛說完,他揮手震斷銀帶,筆直的墜下山崖,雪白的衣袖飄揚,像是翩翩的蝴蝶。
粉白美麗的臉孔這樣的安詳,像是洗滌了所有的霜冷陰暗,飛向另一個世界。
第十章
墨陽隨著山嵐翩翩而去,眾人皆是一陣驚愕。
默默的,只有淒涼的向晚夜風低吟,像是在控訴一些什麼。沒有人說話,真正的真相,在日後漸漸拼湊出來以後,更加讓人晞噓不已。
但是墨陽手下實在傷了太多人命,黑白兩道饒不過他,人死見尸,徒勞無功的在山區尋找他的尸骨,是夜,不知道是天神的慈悲還是嘲弄,夜來大火,將山谷燒成一片火紅。
就算墨陽墜崖沒死,也逃不過這場森林大火。
墨陽已死,留在武當善後的無拘很是郁郁,整天悶悶不樂。
麗剛幾次逗他都沒反應,不禁惱了,「大哥,你可是看上了那艷如桃李、冷若冰霜的墨陽?眼底還有我這過門的妻子麼?」
「妳瞎說什麼?」無拘心情正壞,要發落武當派,幫助新掌門走上正軌,又要遣人醫治孩童,護送回家,已經忙得不可開交,麗剛居然又來找麻煩。
「你若不是看上他,怎麼他一死,你就這麼難受了?」麗剛索性瞎鬧起來,「他雖是男兒身,我知道是比我好看得多。你若有心于他,干脆給我一張休書,我回家當我的神隱算了,何必……」
「他人都死了,妳還鬧?」無拘惱她不知道自己的心,「難道妳不知道,少了個可敬的對手是多麼難過的事情?硬派我跟他不清白?這是什麼話來著?」
「你還敢說?你可是要幫他開罪來著,讓他有出獄的機會。你要抓我歸案,可想過幫我開罪?你這分明是大小眼,既然你找到了真愛……這生心里老惦記著他,那……那,那給我休書!我回家就是了!」
「瞎說!我可不是賭身家性命,拚著官不要,就是要讓妳的罪輕些?真是顛倒黑白……」
「你若不給我休書,我休了你也一樣!」麗剛憤憤的拿起筆,大大的寫了「休書」兩字。
無拘被她氣得臉發青,一把奪了筆,「真是胡鬧!我這兒忙得要命,妳就只會瞎鬧!寫什麼休書?妳听話著些行不行?」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誰也不讓著誰,終究是吵翻。正吵得不可開交,必安臉色發青的拿了公文進來--
「老大,慘了。」
「有什麼事情等等再說。」無拘下耐的揮揮手,「麗剛,妳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