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投意荷 第22頁

冬至,一張帶著香氣的帖子悄悄送到滴翠軒——三宮終於邀請雪荷參加「品香會」。

這也是後宮生涯的一部分嗎?雪荷拿著帖子,沉吟再三。

「去吧。」東霖璿鼓勵她,「你也是嬪妃之一,沒有理由讓人看輕。你可是朕的荷更衣呀。」

是啊,她無法改變根深柢固的後宮制度,但是,她可以改變自己。

笑了笑,這個嬌怯的少女眼中第一次出現戰斗的意志,「是,臣妾定當戮力而為。」

第八章

品香會那天,東霖璿刻意讓雪荷放了一個下午的假,原本李尚儀對這些千金小姐的聚會敬謝不敏,可卻拗不過東霖璿的懇求,還是陪著雪荷去了。

說不緊張是騙人的,但是下午公事繁忙,尤其今年冬天特別冷,幾處地方都出現嚴重寒害,少了雪荷幫忙,御書房里幾乎忙翻了,東霖璿一時也無法分心。

等過了晚膳時分,他還在御書房審閱奏摺,李尚儀和雪荷兩人笑嘻嘻的走進來,他才猛然想起這件事。

「今天品香會怎麼樣?」雖然兩個人都滿面春風,難保不是強顏歡笑。「用過晚膳了嗎?」

「很好玩呢。松妃請我們用過晚膳了。」雪荷微笑,「真是好料理!還嘗了好多精致的點心,我要了食譜,下回做給皇上吃。皇上,你用過飯了嗎?」

听她這麼一問,他才感到饑腸轆轆,「朕可忘了餓了。」沉吟一會兒,「雪荷,過來幫朕處理這些卷宗,朕先去用膳。李尚儀,過來伺候著。」

問這傻丫頭是沒用的,什麼事老喜歡悶在心里,還是問李尚儀實在點。

李尚儀無奈的對雪荷聳聳肩,跟著皇上出去了。

來到偏廳,還沒坐穩,東霖璿就急著問︰「怎麼樣?三宮有沒有為難她?荷更衣什麼也不懂,是不是被嘲笑了?」

「我說皇上,您也安心吃個飯吧。」李尚儀忙著幫他布菜,想到那群妃子氣黑的臉,她向來嚴肅的臉忍不住笑開了。「您選的皇後還會有錯?放心吃飯吧。」

原來到了品香會,人人都捧著各色奇香而來。由於東霖受西島貿易影響,世家富豪都嗜香,且以調香、品香為時尚風雅,千金小姐皆有自己的調香方子,甚至有家傳偏方。

三宮見雪荷手捧薰爐而來,不禁嗤笑。

「更衣娘娘,你捧這是什麼?若是檀香,咱們佛堂多得很,用不著這個。」竹妃語帶嘲諷。

「啟稟竹妃,這是臣妾私調的『萬艷同窟』。」雪荷只是笑笑。

梅妃冷笑一聲,「我見過天下各色香譜,倒不識得這是什麼寶香。哪兒用的?茅房?」

松妃冷眼一瞥,不著痕跡的把話題岔了開,「既然來品香,這就逐個把香點起來,大夥兒品評品評。我既是東道主人,咱們姊妹相稱,也無須多拘宮禮了。論年紀,我居長,就讓姊姊我先獻上自己的香吧。這香叫『春雪初融』。」

大家品評喝茶,談笑風生,竹圮和侮圮明顯的把雪荷隔在談話圈子外,刻意孤立她。

雪荷倒也不介意,笑著听人講話。

梅妃首先忍不住,假意問雪荷意見,「妹子,你倒說說,這麼多香,哪個能入你的寶眼?皇上這麼看重你,時時刻刻舍不得分開,你一定有慧眼獨到之處羅?」

「梅妹子,你怎麼這樣講?」竹妃曖昧的接話,「能讓皇上看重的,又不是品香這等末技,人家是花魁女呢,自然有獨到之處!」

秀女們轟笑了起來。

李尚儀皺了皺眉,雪荷卻笑吟吟的開口——

「竹姊姊這話過譽了,說是花魁,不過僥幸而已。梅姊姊,既然您都問了,妹子就直說了。」她的香一直沒有點,此刻才點了起來,一時滿室生春。

這樣冷的天,這「萬艷同窟」一點起來,居然感到一陣陣暖意。

「西島之香傳於天朝,天朝有所謂『香道』。這香道,指的是正心凝神,除惡迎善,去病延年,甚至有『香乃醫之芬芳』的說法。傳到東霖之後,過分追求奇巧,走了偏鋒——」

梅妃一拍桌子,橫眉怒目,「你是什麼東西,居然敢批評我們的香走偏鋒?!」

雪荷瑟縮了下,差點哭出來,可回神一想,今天若過不了這關,連皇上也要讓人看輕了。她鼓起勇氣回嘴,「是偏鋒。香道首重正心,各位姊姊卻多用麝香、龍涎等珍貴香料。這種香料過分濃艷,在藥理中屬發汗、興奮、催情作用,少用可提神,多用則失了香道。香道不存,不是偏鋒是什麼?」

這話說得諸妃面紅耳赤,女官們卻忍不住笑出來。三宮調香重催情香料早成了女官們的笑柄,甚至有人嘲諷三宮技窮,想不出法子吸引皇上,連壯陽藥都拿出來了。

人人心知肚明,卻讓個小小的更衣說破,怎能不笑?

松妃寧定心神,趕緊把話題岔開,「妹子說得有理。這『萬艷同窟』不用麝香、龍涎,又是怎麼調的?」

「我以蘭花為主香,各色鮮花為副香——」

「蘭為王者之花,你的意思是,你的才是王道吧?」梅妃鄙夷的撇撇嘴。

雪荷心平氣和的望著她,「正是如此。」

竹妃故意說反話,「妹子好見識,樣樣說得頭頭是道哪。」

「因為我是花魁女呀。」雪荷笑得一點心機也沒有。「若是香道都不識,連青樓姑娘都當不上,何況是花魁?」

听完李尚儀娓娓道來,東霖璿拍案大笑,「這不是在說三宮連青樓姑娘都不如嗎?我倒是小看這丫頭了。」

想到那些妃子鐵青的臉,李尚儀也忍不住面露微笑。

東霖璿心滿意足的吃了頭痛快的飯,等雪荷處理完手邊的事,回滴翠軒沐浴包衣後,他已經側躺在床上看了好一會兒的書了。

「你倒讓她們下不了台了。」東霖璿摟住她,剛洗好澡的她,身上有種乾淨的香氣。「是讓我教壞了呢?還是讓你養父母教壞了?這張利嘴!」

「我也沒說什麼。」她眨眨眼,「不過是皇上教導有方罷了。」

東霖璿噗哧一笑,輕輕摩挲著她雪白的頸項,「她們……可還說了些什麼?李尚儀不愛在人後說閑話,你倒說給我听听。」

「也沒什麼。」她偎在他懷里,輕輕的在他頰上一吻,「我也不愛在人後說閑話。」

抓住她柔軟的小手,東霖璿搖了搖頭,萬般憐愛的。

其實她們說了不少難听話,尤其是竹妃和梅妃,老是刺激她的出身,不過她倒是坦然以對。畢竟,羞赧和哭泣都不能改變的事情,為什麼要否認?她是倡家女兒,這點是至死不變的,她也並不引以為恥。

「誰也不能控制自己的出生。」她輕輕嘆息,「有人出生在世家,錦衣玉食,也不見得快樂;有人出身貧賤,還是每天笑嘻嘻。雖然……我也怨過娘的嚴苛,可說到底,若不是她嚴厲的教誨,今日我又怎麼跟這些世家小姐說得上話?如果……如果不是娘的執念……」她臉淡淡的紅了起來,「我當不上花魁,也遇不到你。」

東霖璿一下下的撫著她柔軟芳香的秀發,「……我為你感到驕傲。」

兩個人依偎著,享受這溫暖的時刻。

「……璿,反正你遲早會知道她們說什麼,還是先告訴你吧。」雪荷想了想,扭曲過的流言最傷人,她在宮中這麼久,已不是當初一點見識也沒有的小泵娘了。「其實也沒說什麼,就說我是花魁女,還提了木蘭公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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