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十九歲的日子 第20頁

傷口火熱的痛著,前額冰涼,後腦發麻。心里空落落的,還真感覺自己就要死去。

往事不住手的回轉。

還真軟軟的倒地,听覺開始遲鈍,只听到身體跌落時的那一聲……

踫。

意識紛亂,她開始離開這個血流不止的軀體,听不見聲音的她,卻看見小七瘋狂的大笑,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揮舞著沾血的刀,最後讓警察制伏。

看見第二次死亡的身體被救護車帶走,氧氣罩,徒勞的輸血。

無止盡的時間和空間不住的切換,在縫隙中,身不由己的被時空激流帶著飛奔。

她看見了小七最後在精神療養院度過,紛飛的病歷中,看見小七從國二就有精神分裂的傾向。

天平……

循著思念的絲線,回溯生前的丈夫兒子。天平自從背棄還真逃去後,在無止境的悔恨中,成為一個懦弱的人。

丈夫在不景氣中被裁員,和第二任妻子離婚。

想睜大眼楮,看看修身,卻怎麼也沒看到,就讓激流沖走了。

這里是……

花蓮。

隆隆的鼓聲,席天幕地的歌……像是猛然的從天空摔下,驚叫著,還真席卷了暴風而去,徒留漫天的風砂,在豐年祭上。

美侖河……

美侖河上有艷黃小蝶飛舞,親吻著河面,有些就葬在冰冷的寒冬水上。只來得及在水面留下無風的漣漪,又被激流帶走。

這樣奇特的漂流,要到什麼時候才止息?我……到底要去哪里?

激流無聲的回答︰「直到你看見真正想見的人為止。」

真正想見的人?我想見誰呢?想見誰……

她乘著氣流飛奔著,想見誰……

看見了那個極小的,剛滿周歲的小薰。挪動著胖胖的小腿,有自信的向前走著。

跌倒,她叫了出來,卻沒有哭。一個高個子的男人扶起了她,細心的拍去她身上的灰塵。

「小薰!」她的阿姨跑過來,抱著小薰,向那人道謝。

小薰轉過頭,被五顏六色的氣球吸引,沒有再看他一眼。

楊瑾。

他看著小薰,知道轉世後的千帆,沒有絲毫生前的記憶。

他孤零零的站著,在淒冷的台北街頭。

激流席卷走了還真,她掙扎的回頭。

洶涌。許多紛亂的場景和過去,無法選擇的觀看在不同時間會發生和已發生的事情。

直到你看見真正想見的人為止。激流無聲的提醒她。

我想見到的……我最想要見到的……

那個病人……

她還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大夫,听說你女朋友出事了喔!」夫妻倆緊張的跑進來,絞著手。

楊瑾呆呆的坐著。「對。她……她出事了。糟糕的是……不曉得是誰帶走了她……我得把她帶回來……我想對她說……對她說……」

「大夫,啊這是你不對喔!這麼久了,你怎麼都不跟她說?一定是你沒跟她說你愛她啦!所以才常常吵架……我是過來人了,我跟我老婆結婚好多年了,還是天天愛來愛去……你不知道,不這樣,心里不會踏實啦!一句話又不用錢……」

「是。我該馬上去找她。」

本來拼命點頭的病人妻子,瞪大了眼楮,接著病人也瞪大了眼楮,兩個人雙雙翻白眼昏了過去。

楊瑾在他們面前,張開雪白的翅膀。

還真……你在哪里?

激流中,還真掙扎著。

眼淚緩緩的流下來,被激流的風吹得獵獵直響,還真的魂魄,怯怯的伸出手來,遞給楊瑾。

抓住她的手,替她漂流的魂魄定錨。

楊瑾的翅膀也被激流刮得紛亂。

「千帆……」楊瑾月兌口而出,還真愕然的眼楮,望著他,眼淚筆直的落下來。

為什麼?這個時候……我喊的名字,居然是……居然是……

還真輕飄飄的落在他的懷里,凌空給他一個透明的吻。透過兩個人的身體,又被時空的颶風帶走。

居然沒能留下她?作為一個天使……居然不能將她留下?

「重英!求求你!別玩了!」楊瑾吼著。颶風的中心卻只傳來一陣銀鈴似的笑聲。

加護病房里,只有心電圖微弱的嗶嗶聲。

還真的繼母即將生產,她父親面帶愁容的趕了過去。就只剩下還真,和他。

安靜的俯看著全無血色的還真。上次她被小七刺傷的時候,他剛好因為偷車,被關了幾個月,完全不能去看她。

現在,我可以一直照顧著你了。握著她冰冷的手,卻覺得她在這里,也不在這里。

還真?回到我的身邊來。我錯了,學妹再像你,也不會是你。

「回來吧。我們一起回花蓮去。再也不要在這個該死的城市。這次我會好好待你,絕對不會讓你一個人孤單。」

一片寂靜。心電圖的嗶嗶聲停了。還真的心跳,也停了。護士沖了進來,「讓開讓開!」

混亂中,他呆住了。看著還真慘白著臉孔,在粗魯的急救下這樣可憐的被撥弄。原本緊握著,怎樣也打不開的右手,軟軟的垂了下來,手底緊握的東西落在地上,輕輕發出「啪」的一聲。

撿了起來,褪了色的香火袋。回憶潮水似的回涌,那個陰濕的夜里,月台,未來的茫然,還有他,天使來送行。

香火袋里褪色的支票,簽著「楊瑾」。

「若是我無法照顧你了……記得,去找楊大夫……」

匆匆的走出醫院,繼而拔腿狂奔。將機車騎得像是飛機低飛。

沖進療養院的時候,發現病人幾乎都昏睡了過去,楊大夫背上有著巨大的翅膀,望著沖進來的他。

頰上掛著淚。

「還真……還真快要死了!」他的聲音帶著哭聲,「是我害死她的!一直到現在,我居然還沒告訴她,我愛她啊!」阿健一把揪住楊瑾,「讓我代她死去……該死的是我,不是她呀……」

燃燒著苦惱的戀情,也燃燒著青春。

還真,你最想見的人……到底是誰呢?

「她在哪里。」

順著天使的手指,望向天際,「哪里?」

「在哪里?」看不見的阿健焦躁了起來,「我看不到你啊!還真!回來!還真!」

風暴中掙扎著,還真伸出手,讓阿健握著。透明的看得見自己的手。

「還真……」死了?真的死了嗎?我看到的是還真的魂魄嗎?

「回來吧……」阿健哭了起來,「沒有你,我什麼都不要了……回來吧……」

還真看著他,愛憐的撫模他的臉。透明的眼淚透明的飛舞。

足不點地的讓阿健抱著,在天使寬大的羽翼之下,相擁。

發現少女還真躲在她的裙裾下,抓著,只有五六歲的模樣,這時她才放心的昏了過去。

還真的胸口,還是只有一道疤。

每每穿衣服的時候,還真都會抱怨,「好丑,好像一條毛毛蟲。」

「是嗎?」阿健總是輕描淡寫的說,「不會啊,我看像是個小小的珍珠別針,瓖在你的胸前。」

還真馬上紅了臉。

真奇怪,這種惡心的話,粗線條的阿健說起來怎會這麼自然?

但是這種惡心的話,她又總是听不膩。

愛情果然是種低智商的游戲。

「不跟你鬧了。」伸了伸舌頭。

那天之後,好幾個月又過去了。這段時間阿健一直在身邊照顧著,就像回到花蓮的時候。在她還掛著點滴的時候,他認真的求了婚。

還真沒有答應,只是戴了他的戒指。笑笑的。

天平來過,衛青來過。不恨誰也不怨誰。看見他們,就像看到朋友一樣欣喜,就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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