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逸這條命算是自鬼門關前撿了回來,清醒後她又足足在床上躺了好幾個月才有辦法坐起,可往往坐不了多久便又累得躺下休息。崔御醫說她的身子想要回復到從前是不可能了,但若能好好調養,最多也可以恢復個七、八成。
于是自她醒來後,成堆的補品即陸陸續續地往她嘴里送。一開始她壓根兒沒抗拒的體力,且蘭墨塵根本就不容她拒絕,親自以口哺喂她喝下。待她漸漸好轉之後,雖然蘭墨塵不再以口喂補品了,可每一碗藥湯都會親自盯著她喝下,直到她乖乖喝完,他才會滿意。
為了她的傷,他們一行人在荒漠中又多待了好幾個月,沒法馬上動身回京,只能派人呈上書信,回京向皇上稟告「荒漠蒼狼」已死的消息。
輾轉纏綿于病榻間,衣逸忍不住想著,「荒漠蒼狼」與他手下四員大將皆已死亡,余下的盜賊連同打算出賣他們的馬大滅全交由羅良剛去發落處置,在這荒漠之中,他可說是無所事事,這段期間,他是否興過回京的念頭?他應當沒忘了康親王的女兒還等著他上門迎娶吧?
他這回立下了大功,又有美嬌娘在京里等著他,待他回京之時,肯定風光至極,心頭驀地泛起一股酸意,她,開心不起來。
接連多次都想開口詢問他何時要啟程回京,她也好有個心理準備,可往往話到了當口又吞咽下,壓根兒就問不出口。原以為經過生死徘徊後,已經看淡了,不再執著,不再在乎他娶不娶康親王的女兒,實則不然,她仍在意得很啊!
正因為太過在意,以至于心始終不開,整個人變得陰郁不愛說話,雲雩感染到她的憂愁,也變得不愛笑了,行動間變得更加小心翼翼。
主僕二人心中存有相同的疙瘩,兩人皆是想問而問不出口,一個是怕得到不想听見的答案,故而裝作不知;一個則是身分卑微,主子的事豈是一個小小丫鬟能過問的?況且偷看了信件一事也不能教主子知曉,只能兀自在心中干著急。
「小姐,補湯我熬好了,你趁熱喝。」雲雩小心翼翼地端著補湯進來。小王爺特意交代過,凡是小姐該喝的湯湯水水一律不得假他人之手,非要她親手熬煮不可。對于小王爺的吩咐她可不敢違背,每個熬煮的步驟都謹遵崔御醫的指示,連火候都馬虎不得。其實就算小王爺沒吩咐,她也會親手熬煮湯藥,因為小姐待她一直都不錯,她怎麼可能在小姐傷重垂危之際棄小姐于不顧呢?
「擱著吧。」衣逸躺在床榻,精神不佳地輕應道。
「怎能擱著?小姐,這回你傷得太重了,可得好好將身子養好才行。」雲雩嘮叨著。
衣逸看向營帳口,蘭墨塵沒出現,平時該到她喝湯藥時他就會出現,何以今天沒來?是被什麼事給耽擱了嗎?
「小王爺有事找陳爺商量去了。」雲雩看穿她的疑問,趕忙回答。
「他找陳爺?」蘭墨塵找陳之成做什麼?莫非是要商量回京一事?
「是,所以小王爺特別交代,要奴婢看著小姐將補湯喝完才行。」雲雩盡責地捧著補品到她身邊。
「擱下吧,我晚點再喝。」听見他找陳之成,讓她更加憂慮,也更加沒心情喝補湯了。
「小姐,不行的,你不喝,小王爺會罵我。」雲雩怕極了蘭墨塵。說實話,她也不曉得小王爺在打什麼主意,若說小王爺不在意小姐,打死她都不信。小姐這回傷勢嚴重,最傷心的人莫過于小王爺了,她可是親眼瞧見小王爺日日夜夜守在小姐身旁,寸步不離,任誰來勸他休息一會兒,他都不听,執意要守在小姐身邊呢!
她暗自猜想,小王爺是怕稍微一離開,小姐就會……所以才會緊緊守著小姐。她敢發誓,曾多次撞見小王爺深情地凝望小姐,甚至是為小姐濕了眼眶。
可是既然小王爺在乎小姐,為何又讓王爺安排婚事呢?小王爺明明對小姐情有獨鐘,假若真娶了康親王的女兒,難不成是想要委屈小姐做小?依她對小姐的了解,小姐萬萬不可能委曲求全的,所以小姐最有可能的選擇會是離開,小王爺該當了解小姐的性情,而他既然明白,可真會做出教小姐離去的抉擇?
但仔細想想,小王爺身分尊貴,婚姻大事素來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況是皇親國戚?假若小王爺選擇了門當戶對的康親王的閨女,似乎也怪不得他……
不對!不對!她在想什麼啊?她該站在小姐這邊,為小姐抱不平才是,怎麼能替小王爺找借口呢?這樣是不對的!
總而言之,如果小王爺選擇了康親王的女兒,那麼她就……她就會很生氣!一想到這,雲雩立即氣得鼓起腮幫子。
「是嗎?」衣逸自嘲一笑。假如他真的在意,又怎麼會不出現?
「當然是真的,小王爺他對小姐每一回該喝的湯藥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這小姐你是知道的。在你昏迷的那段期間,小王爺好細心地照顧你,他呀,為了你可是衣帶不解,就怕你會有個萬一,所以我一直覺得你能醒過來,小王爺佔了最大的功勞呢!」雲雩忍不住幫蘭墨塵說好話,亦是說實話。
「好了,別再說了。」她何嘗不知他對她的付出,可就是這樣,她才會直到現在都處于這種不干不脆的窘境。假如他沒待她好,她早就瀟灑離去了,豈會再留在這里進退兩難?
究竟她該怎麼做?難道一直讓自己陷入這種兩難的局面嗎?還要折磨自己多久?
「不說不行哪!」
「怎麼不行?」
「我不時時提醒小姐,小姐又怎麼會記得小王爺的好?雖然小王爺常說些惹小姐生氣的話,可他那都是逗著小姐玩哪!依我說,小王爺待小姐是再好不過了,甭說小姐要什麼,小王爺便為小姐辦到,光是小姐受了傷,小王爺‘痴守’在床榻邊,就不是尋常人能做得到的了。更何況,依小王爺那性子,他向來被人服侍慣了,怎麼會服侍人呢?可結果他把小姐服侍得服服貼貼的,小姐你說,我能視而不見嗎?」雲雩說得口沬橫飛,還特意強調「痴守」二字,為的就是讓衣逸心軟。也不曉得自己干麼拚了命地幫小王爺說好話,連她都給搞糊涂了,只能說她真的不想見小王爺和小姐分離。
在她心中,他們倆才是最相配的一對兒,何況小王爺與小姐的性兒可不是人人都受得了的,兩個人湊在一塊兒不正好?
「別說了。」衣逸不想再听,愈听只會教她越離不開。
「小姐,難道你真想將小王爺拱手讓出嗎?你與小王爺明明就情投意合,難道你就沒有勇氣為自己爭取幸福嗎?」雲雩腦中突地靈光一閃,膽子大了起來,故意激她。
「誰說我沒有勇氣?」果然,衣逸被雲雩激到了,聲音略微提高。
「小姐你是當局者迷,我是旁觀者清。你其實是愛著小王爺的,否則不會不要命地為他擋下那一箭︰而小王爺也是愛你的,不然怎麼會為了你的傷幾乎要發狂呢?為了你的傷,他連自己的傷都不顧呢!你們兩個人既然相愛,怎麼能不在一起?你為何不肯對小王爺坦白呢?坦白並不難的。」是了,就是這樣!雲雩總算厘清了思緒,不再隨著衣逸兜圈子,轉暈了腦袋。其實這事情再簡單不過,愛就是愛了,無須想得太復雜。
事情教雲雩當面戳破,教衣逸啞口無言,無從辯解起。雲雩說的對,她是愛著他的,盡避拚命告訴自己不愛,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她愛他愛得好苦、好苦,假如他們的相識不是這麼教她難堪,或許她就不會隱藏對他的情感了。